汤科长见到宋援朝欲言又止,宋援朝连忙笑道:“走走走,这么大冷的天可别冻坏了,刚下班?晚饭吃了没?没吃正好一起和我凑合凑合?对了,附近有家饭馆地锅鸡做的还算地道,我们去尝尝?”
汤科长忐忑的神色瞬间变成了感激,连忙点头答应,两人骑着车宋援朝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来到一条巷子,巷子进去十多米有一家不大的小饭馆。 进了饭馆,里面可暖和许多,找了张桌子脱下大衣,招呼老板点了个地锅鸡再加两个炒菜,随后又上了一瓶酒。 不一会儿酒菜就上来了,地锅鸡热气腾腾,再加上暖过的黄酒,一口下肚寒气顿消。 宋援朝也没先问汤科长找自己什么事,其实他心里有些猜到了,不过眼下这个情况主动询问不太好,所以他招呼着汤科长先吃菜喝酒,等吃了一会儿,两人点上烟抽着,汤科长抬头看了看宋援朝,迟疑了下这才开口。 “宋……。”
一开口,汤科长却又不知道怎么称呼宋援朝了,之前他一直用宋厂的的称呼,可现在宋援朝已经不再是南都总厂的副厂长了。 称呼为小宋?这就更不合适了,叫宋领导?这也有些太过生疏,想了想汤科长改口称呼宋援朝为“宋董”。 “宋董,真不好意思,原本打算直接去公司那边找您的,可后来想想直接过去有些不合适,所以我才……。”
“我明白我明白。”
宋援朝连连点头,抬手拿起桌上的酒给汤科长续满,诚恳道:“老汤呀,我们认识也有大半年了吧?”
“您好记性,我们是当初您来总厂报道的那天认识的。”
“是啊,这时间过的还真快,一转眼就又是新的一年了,回想去年的时候我刚来南都,报道手续还是你帮忙办的。后来你还带着我熟悉了厂里的情况,再后来厂里让我负责一分厂,我去一分厂时候也是你给我介绍了一分厂的一些事,送我上任,这些我都记得呢……。”
说着,宋援朝举起了手里的杯子:“这么多事,还多亏了你的帮忙,我宋援朝能在南都和一分厂立足离不开你的帮助。还有几次厂办会,老汤你也帮了我不少忙,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汤科长脸色露出高兴的表情,同时也有些羞愧,他举起杯子和宋援朝碰了碰,抬手一饮而尽。 亮了亮空了的酒盅,汤科长叹道:“您这些话说的让我羞愧难当,不论是您来报道我办手续,还是后面的厂子的情况介绍和一分厂的事,这些说起来都是我的本职工作,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而已。至于您说的厂办会,我就更没脸了,那时候施副厂长对您有些意见,我却没当众给您说话……。”
“你呀你,老汤啊老汤,你是没替我说话,可替我打圆场了呀。”
宋援朝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汤科长的肩膀:“处在你的位置,许多事不好明着做,这个我能理解。你当初的态度我心里更清楚,有些话不用说出来,心里知道就行了,是不是老汤?”
宋援朝的话让汤科长心头顿时暖洋洋的,像宋援朝这样体贴下属的领导真是不多,而且还能照顾到自己当时的难处,相比之下,其他人就……哎。 想到这,汤科长不由得苦笑一声,叹声微微摇头。 “老汤,我们是老同事,也算得上是朋友,你既然来找我那么肯定是有事的,怎么?是总厂那边出什么情况了?还是你个人……?”
汤科长深深抽了口烟,似乎下定了决心,抬头对宋援朝道:“您走后总厂那边气氛越来越不好,据说上面对大海书记和顾厂很是不满意,也许过不了多久大海书记和顾厂都得调走。”
“都调走?”
这个情况宋援朝还是头一回听说,司特公司成立后,这些日子宋援朝一直在忙着公司这边的事,未来的发展大方向已经定下来了,许多实际工作都要落到实处,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打听南都那边的事? 汤科长说上面对江大海和顾平不满意,这点宋援朝倒是能猜出一二,无非就是合资公司实际谈判的时候这两位意图插手合资公司股东的安排,想通过这个方式把两人的矛盾和争斗从南都转移到合资公司来。 可没想到他们低估了上面对合资公司的重视,更没想到最终他们的争夺却“便宜”了宋援朝,落了个偷鸡不着蚀把米的结果。 他们并不知道无论跳得多欢,合资公司这边绝对不会让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人插手的,要不然宋援朝费尽心机搞一分厂合资干嘛? 新的合资公司之所以会产生,其根本就在于宋援朝的原因,假如没有宋援朝,一分厂也不可能成为现在的司特公司,哪怕下面把合资公司的董事长名单报上来上面没宋援朝的名字,最终也会任命宋援朝。 宋援朝主管合资公司,这早就是内定的事,但真正知道的人根本不多,除了林道远和姜书记外,估计也就是他们的秘书知道。 但上面的决定是一回事,下面的情况又是另一回事。假如江大海和顾平都是出于公心,从企业的角度出发来做事的话,也许领导就算否决了提议也不会多想。可偏偏事实不是这样,无论是江大海还是顾平,他们都把合资企业当成了争斗的工具,意图通过这种方式继续之前在南都的对立。 这种情况就不是领导们所允许的了,领导也不傻,关于南都内部一二把手不合的情况他们也知道一二,只是之前出于水清则无鱼的考虑没在意这些罢了,但这一次情况不同了,南都内部的矛盾直接传到了上面领导耳朵里,并对此提出了批评,从而局里不得不重视这个问题。 但把江大海和顾平全部调走,这个动作未免有些大了。要知道这两位可都是南都的老人,一个是一把手,一个是二把手,一二把手全部调走,又能派谁来呢? 汤科长告诉宋援朝,具体调谁来还不清楚,不过小道消息在传可能是从局里的某个部门调一名干部来当一把手,另外再从另一家企业调给厂长过来当二把手。 至于江大海的去处估计会去局里任个闲置,或许是挂个副处长的职务吧。虽然从级别来讲没有变动,而且由企业到机关,同等级别当然是机关的级别更实在些。 企业的行政级别只是普通级别而已,但机关的级别就不一样了。眼下还没有后世分的那么仔细,等到后世的时候,企业行政级别处级以下的只能算是聘用干部,不属于体制内。而在机关科员、副科、科级等等这些级别却是实实在在的公务员编制。 从这点来说江大海也算得上一个不错的安排,可他心里却是很郁闷的。之前江大海一直在琢磨着去局里,为此还找了不少关系。可那时候他打的算盘是去局里当处长,顺势给自己的级别升上一级。 可现在级别没动,职业只是副处长,别看处长和副处长的级别仅仅只差一级,但手中的权利却差得远了。 江大海当了这么多年的一把手,早就习惯了现在的工作作风,就算南都有顾平和他对着干,两人也斗了这么多年,可再怎么说他在南都也是占了上风的,许多事能够一言而决。 但等到了局里当副处长就不一样了,上面有个正职压着呢,况且更要命的是一个处理不仅仅只有一个副处长,有两三个副处长是很常见的事,当惯一把手的人当二把甚至三把四把手,其手中权利大大缩水,心里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至于顾平比江大海稍好些,据说是去另外一家企业当书记兼厂长,算是圆了他当一把手的梦。 不过那边的企业的规模如何,企业的效益又怎么样,这些都不得而知。如果去的这家企业远不如南都的话,也不知道顾平心里会不会后悔。 “宋董,您知道我是大海书记的人,我这些年能在劳资科坐稳科长这个职务,多亏了大海书记的重用。不管大海书记在别人眼里是怎么样的,可从我个人而言他对我是有恩的,我也打心里感激他。”
汤科长是个聪明人,他今天来找宋援朝无非就是谈自己的去向。 宋援朝在南都的许多事都瞒不过汤科长,毕竟他是劳资科科长,其中宋援朝和江大海表面友好,暗地里较量,这些情况其他人不清楚,汤科长却是一清二楚。 但汤科长却没有在宋援朝面前说江大海的坏话,这点倒让宋援朝更高看了他一眼。 这世界上的人啊,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 汤科长明明知道宋援朝和江大海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可面临自己职业生涯最重要的选择时,他依旧没当小人。 “我前几天和大海书记聊了聊,其实也不算聊吧,是大海书记特意把我叫过去谈话的。”
抽了口烟,把已经到头的烟蒂掐灭,汤科长道:“大海书记告诉我,他年后离开南都已经是定局了,其他的人好安排,比如付厂他们,毕竟新来的领导还是要用人的,离了他们不行。至于施副厂长,大海书记也会另想办法。”
“不过我的位置毕竟敏感,我是劳资科科长,劳资科在南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部门,管的是人事和工资,任何一个新领导初来乍到这个部门是必须控制住的。所以大海书记很坦率地告诉了我这个情况,他提醒我如果继续留下来这个科长恐怕当不长,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跟他去局里,他到时候给我安排一个科员应该没问题。”
宋援朝认真听着也没打断汤科长的话,汤科长继续道:“我这大半辈子都在企业工作,搞了这么多年的劳资工作,如果去局里又能干嘛呢?每天喝茶看报纸混日子?而且机关和企业根本不一样,南都内部就这么多事了,等到了机关弄不好心更累。”
“想来想去,我还是谢绝了大海书记的好意,可继续留在南都也不妥。就像大海书记说的那样,一朝天子一朝臣,新领导肯定不会重用我,到时候处境更尴尬。”
说到这,汤科长拿起面前的酒盅和酒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双手托起对宋援朝道:“宋董,我老汤是什么样的人您很清楚,与其在一个不熟悉的领导下如覆薄冰工作,倒不如去您这边。我的要求不高,在司特公司您随便给我一个职务就行,哪怕就算下车间也成,只要能用得着我老汤的,我绝对没有二话!”
“说起来我今天也算是厚着脸皮来找您的,其他的话……这杯酒我先干为尽!”
说完,汤科长仰头一口把酒喝干,由于喝的稍急了些,脸一下子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