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大过年是一个传统节日,更是一个充满喜气洋洋的好日子。 在千家万户欢度新年的时刻,姜友兴这个年就过的不怎么样了,非但没有半点喜气,更笼罩着一层阴影。 其实不仅是姜友兴个人,整个优民食品厂今年这个年都过的很不好。现在的优民厂已经到了异常糟糕的边缘,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一分厂在宋援朝接管后实施了直供销售的模式,一下子打破了原本金陵饮料行业的销售方式,从而扭转了原本的情况。 但一分厂的崛起,自然就影响到了其他饮料厂,市场就这么大,你多吃一口我就少吃一口,蛋糕大家根本不够分,面对这样的情况优民厂效益直线下降。 虽然姜友兴很快就弄明白了一分厂的销售模式,依葫芦画瓢也搞起了直供销售,可问题在于姜友兴只学了个皮毛没学到一分厂的精髓,想当然地弄出的直供销售模式非但没起到效果,反应弄的里外不是人。 从外来说,姜友兴为了抢夺销售终端主动降价,使得饮料批发价格降到了最低,令许多同行怨声载道。也因为这个原因使得三大公司和供销社对优民厂极度不满,直接切断了同优民厂的正常合作。 从内部来说,姜友兴搞直供销售却没顾及到下面的同志的想法,把供销员当长工用,既要马儿跑的快又要马儿不吃草,弄的下面怨声载道。 没过多久,姜友兴的“新政”就彻底完蛋,直供销售成了一个空架子,供销科上下出工不出力,厂里的效益好转仅仅昙花一现就又恢复到了死气沉沉状态。更要命的是直供销售不行了,友民厂在三大公司和供销社渠道的名气也臭了,这一下弄的之前勉强还能维持的市场也彻底断了后路。 等回过神来,姜友兴慌了起来,他急忙跑路子疏通关系,意图把老渠道给捡起来。 可这时候谁还鸟他?东奔西跑几乎把腿都要跑断了,好话更是说了一箩筐,但因为姜友兴之前的举措已经得罪了一大批人,无论于私于公都不肯再和优民厂合作,甚至还有人直接嘲讽姜友兴不是能耐很大么?怎么现在又求到他们头上来了? 传统渠道全部得罪,直供销售也打不开局面,厂里供销科那帮子大爷更是直接躺平,姜友兴在会议上拍桌子骂娘唾沫横飞,下面一群人连眼皮都不抬一个,简直当他就是空气。 见此姜友兴是气得不行,直接声称要撤供销科长的职,供销科懒洋洋地说了一句“随便”,说完招呼都不打就抬屁股走人,随着供销科长的离开,其他供销员二话不说也起身走人,一眨眼的功夫会议室里就留姜友兴一个了。 这个结果让姜友兴瞬间血压升高,脑袋一晕差一点没栽地上去。 去医院检查,医生让姜友兴住院,可姜友兴刚住了没几天院财务科长就跑来了,愁眉苦脸告诉姜友兴账上没钱了,这个月的工资发不出来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姜友兴拖着病躯只能提前出院,回到厂里想办法。 可问题他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优民厂就是一家小厂子,而且优民厂又不是当初的一分厂,当年一分厂自己养活不了自己,可关键一分厂上面还有南都这个靠山啊。 相比一分厂,优民厂就远远不如了,更没有南都这样的“婆婆”帮忙发工资。职工们拿不到工资怎么生活?家里都是有老有小的,不开工资吃什么喝什么?能不闹么? 这一闹,姜友兴更是头大如鼓,想尽办法解决问题,可关键他连个直供销售都弄不好这样的问题是他能解决的? 无奈,姜友兴只能苦口婆心劝厂里的人,让大家坚持坚持,困难是暂时的,黑暗终究会过去的,光明终究会来。国家的企业肯定亏不了大家,单位现在有困难是事实,作为职工要视厂如家,要有奉献精神,要和单位同甘共苦,只要大家忍一忍,等渡过困难,一切都会好转……。 如果是以前姜友兴说这番话或许还有人信,可现在人心已经散了,谁还会信他这番鬼话? 厂长办公室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都是拿不到工资的职工,有些老职工直接指着姜友兴的鼻子跳脚骂娘,骂得姜友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哑口无言。 春节前,姜友兴好不容易通过关系弄了点钱给大家发了点生活费,可这远远不够。 近三个月没开工资了,就这么十几元的生活费能派什么用处?大过年的难道一家老小就靠这么点钱过年不成? 无奈,姜友兴索性破罐破摔,双手一摊说自己也没办法,要不仓库里的那些饮料发给大家?大家自己想办法弄出去卖了,卖的钱就当是补发工资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更是惹了众怒。 大冬天的不发工资居然发饮料?也亏姜友兴这老混蛋想得出来!大伙都是工人又不是买卖人,这一件件饮料死沉死沉,拉走卖给谁去?他姜友兴这不是分明耍无赖甩锅么?气得职工直接就冲姜友兴挥起了拳头,要不是边上有人拦住,弄不好姜友兴就得在医院过年了。 这个年过的糟心透了,姜友兴和老伴连自己家都没敢回,生怕被找来的职工堵在家里。 两口子直接去了小女儿家过年,小女儿女婿在钢厂上班,住在近郊的工人小区,可问题他们住的地方不大,一套不到五十平的两居室,女儿女婿再加外孙外孙女一家四口勉勉强强,姜友兴老两口一过来夫妻两人只能和两个孩子住一个房,连正经的床都没,晚上弄几张椅子再加一块门板搭个铺勉勉强强睡下,一天两天还成,时间一久女儿女婿嘴上不说,心里也有了怨言。 春节终于熬过去了,按理说姜友兴应该回去上班了。可一转眼已经过了十五了,优民厂依旧还没开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优民厂现在账面就剩下几毛钱,马上连水电费就交不起了,拿什么开工?作为厂长的姜友兴也拿不出办法来,只能宣布暂时停工,厂里除留下保卫科的几个人看厂外,其余人都回家待工,同时绞尽脑汁想办法解决眼下问题。 今天的天不错,太阳很好。 姜友兴一大早就骑着车出去跑关系了,供销科那边靠不住,姜友兴只能靠自己。 可一个上午跑下来,姜友兴连对方的人都没见着,心里又气又急的他眼看着中午饭时候了,姜友兴无奈只能暂时离开,找地方吃饭等下午再去找人。 吃午饭,如果是以前的话姜友兴说不定会找个饭店什么的弄两个炒菜,兴趣好的还会打上点酒喝上两口。 可现在口袋空空的姜友兴哪里有钱吃饭呀?厂子里发不出工资,他作为厂长同样也只拿了十几元的生活费,这个年都过的凄凄惨惨,还饭店吃饭呢?省省吧。 从口袋里摸出带着的干粮,姜友兴在街边找了个地方打算凑合一顿,可刚啃了两口,冻得又干又硬的馒头差一点把他给噎死。连连咳嗽,姜友兴左右看看,瞧见不远处有个烟纸店,想了想起身走过去和烟纸店老板打招呼。 “同志,您要买什么?”
烟纸店老板正坐里面听收音机呢,姜友兴敲了敲窗户,他探身拉开小窗问。 “我不买东西,我出来办事带着的水喝完了,您这边能帮忙给我点开水不?”
姜友兴尴尬地露出一个笑脸对烟纸店老板问道。 “开水是吧?没问题。”
老板人不错,愣了下就笑着点头,伸手把姜友兴递来的罐头瓶接了过去,起身去给姜友兴倒开水去了。 姜友兴连连道谢,站在窗口等着老板倒完开水给他,在等待的时候广播电台恰好在播放一分厂也就是现在司特公司的产品广告,而且从烟纸店的售货窗口往里望去,一眼就能很清晰的看见摆在货架上的那些产品。 “开水来咯,您接着,小心烫……。”
老板很快给姜友兴倒了一杯开水,捧着递给他。 姜友兴再次道谢接过装着开水的罐头瓶,双手虚捂着瓶子整个人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 “同志,这广播里放的饮料广告……。”
“哦,你说这个呀。”
老板笑着指指货架上摆放着的饮料:“就是之前南都一分厂出的新饮料,不过现在这家厂子合资了,叫什么美国司什么特什么公司,广播里说的就是这玩意。”
“这饮料好喝?好卖?卖多少钱?”
“喝起来还成吧,味道还算不错,孩子和年轻人很喜欢,其实也就是是口味多,各种不同味道的有不少,我这样年纪的人也谈不上爱不爱喝。”
老板笑呵呵地说着。 “好卖么肯定是好卖的,价格比普通橘子汽水还便宜一分钱,而且这东西带着方便,不怕碰也不怕磕,装包里拿出来就喝……。”
“老板,给我一支荔枝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脆的少年声在姜友兴身边响起,姜友兴扭头一看,只见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伸手把钱通过窗口递了过去。 老板接过钱一数,转身就从货架上取了一支荔枝水递给男孩,男孩拿到手里直接往书包里一装就走了。 “瞧见没,现在的学生最爱喝这玩意,我这店斜对面就是中学,一天下来要卖好几件呢。这还是大冬天的,再过几个月等天气暖和了这玩意就更好销了。怎么?您没喝过?要不您也来一支尝尝?”
“呵呵,尝尝就算了,我这把年纪了还喝它干嘛?还是白开水养人。”
姜友兴抬手举了举手里的罐头瓶,他这么一说烟纸店老板也乐了,连连点头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