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看着朝斜对街的学校远去的那个大男孩,姜友兴的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一分厂合资成为司特公司,这件事姜友兴当然知道,这可是金陵第一家合资公司,报纸上都报道过,更不用说姜友兴和他们的厂子原本就和一分厂属于同行企业了。 一分厂之前靠着直供销售扭转了亏损局面,现在又摇身一变成了合资公司,还推出了这么旺销的新品饮料。 作为优民厂的厂长,姜友兴供销业务能力不强,可对于饮料销售的情况还是很清楚的。 饮料销售每年无非就是那么几个月旺季,国庆节到元旦和春节前会反弹一下,等过了春节到劳动节也就是五月一日中间这一段时间按理说是淡季的淡季。 这个季节饮料是最不好销售的,能维持旺季的20%销量就非常不错了,有时候连这个数字都不一定能达到。 可刚才听烟纸店老板说,司特公司的新品饮料在他这边一天就能卖出去好几件,这个销售数量已经超过他的想象了。要知道优民厂效益最好的时候,普通烟纸店一天橘子汽水在大夏天的销量也不过如此,可现在是初春啊!居然就能达到这样的销量简直不可思议。 以小见大,一家烟纸店就这样了,那么整个金陵会有多少销量?想想就令人心惊。 而且姜友兴还听说司特公司的新品饮料不仅是供应金陵本地,还在华北和华东各地区市场全部铺开,这样算下来一个月的销量简直可怕。 人比人气死人,姜友兴心里不由得酸溜溜的,这个世界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司特公司效益这么好,可优民厂却弄成这样,实在是让姜友兴无法接受。 嫉妒和埋怨从姜友兴心底涌起,一时间他对司特公司或者说司特公司之前的前身一分厂极度不满。如果不是当初一分厂搞什么直供销售,又怎么会弄的自己厂子销量大跌,假如不是一分厂在直供销售中搞什么销售奖励考核制度那些歪门邪道,自己厂子的那些供销员又怎么会起了别样心思,开始不讲奉献反而在意个人利益来了呢? 这些不都是他们带的头么?简直就是一锅汤里掉进去的老鼠屎!好端端的行业被一分厂折腾的面目全非,优民厂到今天这地步,完全就是一分厂的错! 直到现在姜友兴还没反思自己的错误,依旧认为错在一分厂也就是司特公司。 心里很不舒服的姜友兴谢过烟纸店老板后,走到一旁找了个干净的台阶坐下,继续掏出啃了两口的馒头,就着刚打的开水和带着的咸菜吃了起来。 刚吃了几口,一辆自行车突然就在姜友兴面前停了下来。 姜友兴也没注意,只以为是路过的人。可啃着馒头的他见骑车的人非但没马上走,反而就停在他面前好一会儿,心里正冒火的姜友兴不由得抬起头骂了对方一句。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没瞧见过人吃……。”
刚骂出口,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呢,姜友兴一愣张大了嘴呆呆看着面前的人,因为这个人他认识。 “你怎么在这?”
“呵呵老姜,你可让我好找啊!”
郑国元下了车,笑眯眯地向姜友兴招呼,看见郑国元这副笑容姜友兴非但没感觉丝毫亲切,反而有些尴尬。 “找我?”
郑国元点点头,目光在姜友兴还没啃完的馒头扫了眼,笑道:“走,那边有家饭馆的菜不错,一起去喝两杯?”
“郑国元,别假惺惺的,有什么话就直说没必要装好人,怎么着?瞧着我蹲路边啃馒头想可怜我?告诉你,我这是艰苦朴素不忘本!”
“是是是,你老姜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今天给我个面子,我一个人吃饭也不得劲,再说你馒头也没多呀,要不我在这和你凑合一顿也行。走吧走吧,今天我请客,顺便和你说点事……。”
“说事?”
“说正事,有件事要你帮忙,算我求你了,给个面子?”
郑国元笑着说道。 姜友兴看看郑国元,再看看手里的馒头,迟疑了下站起身:“行吧,给你个面子,不过说好了啊,着饭我陪你吃,现在可是工作时间,酒就不喝了,我下午还有事要办呢。”
“听你的听你的……。”
郑国元二话不说就拽起姜友兴的胳臂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他说的那家饭馆。 点了四菜一汤,又要了两瓶黄酒,黄酒让饭店帮忙加个鸡蛋热一下再上,等菜到了酒也好了,郑国元热情地给姜友兴满上,主动拿起酒杯先敬了一杯。 看看面前的几个好菜还有酒,姜友兴喉咙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迟疑后也端起了酒喝了一口,接着拿起筷子就吃。 好酒好菜,坐在暖烘烘的饭馆里,这可比坐在街边台阶上就着白开水啃干馒头夹咸菜强多了。 几口菜下去,酒也喝了,顺手又接过郑国元递来的烟点上,一时间姜友兴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厂子效益好,厂长威风八面的时候了。 “你找我什么事?”
喝了几口酒,抽着烟姜友兴问。 “当然是好事了。”
郑国远笑了笑问:“对了,听说你们厂子现在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郑国元你什么意思?别以为吃了你的菜喝了你的酒就能拿我们厂子说事,告诉你!我姜友兴和优民厂……。”
“别别,你可别误会,我可没半点嘲笑你的意思。”
见姜友兴脸色顿时一变眉毛都竖了起来,郑国元连忙解释。 “你把话给老子清楚,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别怪老子和你不客气!”
姜友兴铁青着脸,厂子的效益不行,可就算怎么样他也是优民厂的厂长,优民厂的事厂里的职工可以说,甚至可以指着他姜友兴骂娘,但郑国元算什么东西?自家厂子好坏轮得到他来评论?别以为兜里有几个钱就来自己面前充老大,想当年他们泉林厂还比不上自己厂子呢。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日子后头还长着呢,再说国家的企业总不可能真垮了,自己没办法不还有组织么?等组织出手,优民厂依旧比你郑国元的集体破泉林厂强! “老姜呀,你可真是误会我了。”
郑国元给姜友兴面前的酒杯倒满,一脸真挚道:“你我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虽说我们平时有些不愉快,可这都是些小矛盾,用以前的话来说属于内部矛盾对不对?”
“我老郑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清楚,你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我老郑是那种落井下石的小人不?”
姜友兴迟疑了下神色缓和下来,他虽然看不上郑国元,那是因为两个人的性格不同,相比自己郑国元这人经常走一些“歪门邪道”,比如说脑子灵活办事打擦边球之类的,在姜友兴看来有些“不踏实”。 可话说回来了,真要说郑国元这人有什么问题,或者说他是小人的话,昧着良心的话姜友兴也说不出口,哪怕郑国元和自己平时不太对付,但扪心自问还真不是落井下石的那种小人。 郑国元继续道:“前些天我听说了你们厂子的事很是惊讶……。”
说到这郑国元抬眼看了眼姜友兴,见他没像刚才那样发火,接着道:“办企业有好有差,这是常有的事,而且这几年改革开放市场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大家只要搞好生产就行,供销一块有国家管,可现在呢?国家逐步放开了,企业效益都要靠自己了……。”
心里苦涩,姜友兴未尝不知道这个情况?不是因为如此他怎么会学着一分厂搞起了直供销售呢?原本以为学人家很容易,可弄了半天非但没学成,反而得罪了一大批人,弄得厂子到了现在这地步,他姜友兴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其他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知道你老姜还有优民厂现在的难处,这难过的日子我也过过,这点我能理解……。”
“呵呵,是不是接下来我要说一句理解万岁?这句话外面现在可流行的很啊。”
姜友兴皮笑肉不笑地反问一句。 “你呀你,还是这个臭脾气。”
郑国元摇摇头,笑着道:“行了,什么理解万岁不万岁的,理解是一码事,解决问题又是一码事。老姜呀,我们是兄弟企业,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碰上难处了难到我会看着不管?实话告诉你,我今天找你是来帮你解决实际问题来的。”
“哎呦,你老郑这么好心?那么你倒说说怎么个解决法?难道你帮我把产量全部包销了不成?这个好啊!这下我倒是省了力气了,供销科都可以撤销了,坐等着收钱就成。话说你要真能做到,你郑国元让我当成磕头都成!”
“别别,你的头我可受不起。”
郑国元连连摆手,话锋一转道:“不过你刚才的话倒也没说错,我问你,如果说你们厂的产量我这边全部包销,你愿意不愿意?”
姜友兴顿时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脸上露出了愕然的表情,呆呆看着面前的郑国元:“你……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刚才是不是说要包销我们优民厂的所有产量?我没听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