昫王府。昨夜路昭寒一直没有回府,就守在昫王府他二弟路剑离的身边。床上的那位二王子俊俏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双眼紧闭、脸色青灰,若不是见到微微起伏的胸口,就真以为躺在这里的是个死人了。屋外跪了一屋子的医士、医女,却没有一人能有什么方法来医治,此刻都恐性命不保,跪在那里瑟瑟发抖。此时,屋外有人报:王上驾到。路昭寒忙起身去迎接,曜王路冉是一位外表冷酷的中年人,黑沉沉的面孔不怒自威,据说他是位杀伐果断、嗜血成性、手段雷霆的君王。而他的三位王子却似乎都没有继承他的性格,大王子路昭寒为人宽厚,二王子路剑离自幼体弱但聪慧过人,三王子路修愁则平平无奇。三子中他最中意这第二子,但是事与愿违,二王子经过多年诊治也未痊愈,现在更是时日无多了。他大步走了屋子,急急问道:“我离儿如何了?”
就见路昭寒摇摇头。曜王奔到床前,摸着二儿子冰冷的手老泪纵横。“派出去这么多人找药,就是找不到吗?”
曜王又问。“回王上,不知为何,最后一批都被灭了,那落风风家似乎找到了厉害的帮手,后面再无从下手了。”
曜王身边的一位侍卫回道。“再去找!多派些人手!”
曜王大声吼道。“父王……可能来不及了……”路昭寒轻轻道。他突然又想起府里的那些人,忙道:“父王,我府里有位烨国的朋友来我曜国做生意,他有位随身医士听说是位高手,要不要……”“什么啊猫啊狗都来给我离儿看病吗?!要是看坏了如何是好!”
曜王对着路昭塞大声骂道。“可是父王……现在我们国家的好的医士都给离儿看过了,没有一个可解,这要如何是好?”
路昭寒也急了,声音也大了些。“玄玉!玄玉在哪里?”
曜王也不理路昭寒,对着门外叫道。就见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从众多医士中站了起来,急急地走到屋内跪下道:“王上,玄玉在。”
“离儿的病自小是你管,你说说,现在要怎么办?”
曜王问。“回王上,二王子本身已失,现在只有一口心气吊着,除非是有“沉欢”或“浮世”中的一味,已再无他法。”
玄玉也滴下泪来,他从二王子出生便跟在身边,比曜王这位父亲待在他身边的时间还要长得多,还要关心他,多年来他想尽办法为二王子续命,也只多续得了几年,如果也是真的再无他法。“还有多长时间……”曜王问。“左右不过这几日了。”
“去找药!!!!”
曜王红了眼,大声吼道,又对身边侍卫吩咐:“取我的东西来,我这几日就待在离儿身边。”
侍卫应了出去。“父王,您切莫过于伤心,我们再想办法。”
路昭寒劝曜王。曜王第二喜欢这大儿子,也知道刚才自己因着急口气不好,就说:“你也守了一夜了,回府里休息一下再过来吧。”
路昭寒只能应着出去,准备回府里换身衣裳再过来,他也是放不下心。回到府中,路昭寒想起自己家的客人,昨天把他们扔在府里就来看弟弟了,也顾不上他们,还是需得去见见。路昭寒由裴管家领着去了萧璀他们住的院子,萧璀正在院子里逗斥魂吃肉,斥魂好像很喜欢这个城,现在半天都喊不回来,不知道跑去哪里逮胖鸟去了。月九幽说再不听话,要把它给捆起来或者把翅膀给剪了,它就生气连肉都不吃了,这会儿萧璀正在安抚它。“殿下,您回来了。”
萧璀行礼道。“尉迟公子,真的是多有怠慢了,我昨天去了弟弟那里这会儿才回来。”
路昭寒感到非常抱歉。萧璀忙摆了摆手道:“殿下这是哪里话,我们吃得好住得舒服,哪里有怠慢一说。昫王殿下可好点?”
路昭寒摇头叹气道:“只有这几日光景了,唉,可怜我离儿刚过二十岁生辰……”“是否需要我家医士去看看?”
萧璀一听,心中也焦急起来。“唉,我父王今日也过来了,他不同意。”
路昭寒无奈地说。“冥药先生真的什么病都可医吗?不知道我离儿的病他是否真能医?”
大家都看向冥药。“这医病,还是得见了病人,望闻问切过后,方可知是否可医,怎么医。”
冥药摆起了架子。“先生说的是,说的是。”
路昭寒觉得有理,哪有看都不看就能医病的。“王上爱子心切也是可以理解的,您可以这样和王上说,冥药只去看一眼,不用药不动针,如无法医那就罢了,也不会伤害到昫王殿下,如若真有法子医再看如何医,您看如何?”
萧璀提醒道。“对对对,多个人看看也是好的。我这就去换身衣服,麻烦几位随我去看看。”
路昭寒忙应下了,就跑着去换衣服。可见他兄弟二人感情甚好。萧璀想,如果换作是玴儿,他肯定也是这样担心。他忙吩咐冥药去准备诊治的物件。月冷河也动起来想跟去,就见萧璀说:“就我和冥药去行了,人多怕是他们更不乐意让看了。”
“主上,那怎么行!”
月冷河几人都惊呼。“我跟主上去。”
月冷幽刚才在他们聊天之时就已经知道了萧璀的想法,于是她悄悄上了楼,换了身衣服。大家望向她时,发现她换了烨国女子常穿的留仙裙,粉色衣裙梅子色袖边裙角,飘逸如仙,又不失娴静可人;梳着随云髻,髻上插着几只金钗恰到好处,显得富贵却又不奢华;脸上上了浅浅的妆,黛眉红唇,她浅浅笑着,步姿婀娜,给大家行礼,这身装扮就是大富人家侍妾的装扮无疑了。萧璀初识时她还没有长开,现在虽与她相处了数月,但是大部分时间看她不是男子装扮、就是夜行衣、就是极其简单的女行装,还未见她装扮起来的样子。还有那日在采薇楼里,自己都没太顾得上看她,只知道她穿了身火红舞衣。现在这样一扮上,他都有点认不出她来了,只知她从小受到训练,步态声调都可随身份变化,刚才那一声柔软的声线,再加上这婀娜步态,真的是惊得他汗毛都竖起来了。她若是就这样子,嫁个普通人家,平平淡淡一生应该比现在幸福吧。“我这样随着主上去,对方应该不会起疑了。”
月九幽换成冷脸及自己的冷声线,瞬间把大家遐想的思绪都拉了回来。“啊……这……”萧璀一时词穷。只有月冷河常与月九幽出任务,他没有表现出其他人的异状,说道:“主上,我看这样甚好,九幽本来也说了是您侍妾。”
那宇凰和凤漓还没有回过神来,还张着嘴停在那里。“好。”
萧璀看到她的眼神由温顺变成桀骜,下巴由低垂变成轻轻抬起,也是收回了心思,刚才都是错觉,果然是不可能温顺的了。萧璀、月九幽、冥药三人站在院子里等路昭寒。萧璀今天没有穿墨色而是穿了身青蓝色的常服,束发上戴了金色的束冠,看起来精神且沉稳。他本是心思重的人,眉心总是微皱,更显得老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长了个四五岁。两人站在一起,就如一对神仙眷侣。冥药站得离他们二人远了几步,觉得自己甚为多余,美景就应该只有这两位才好。等路昭寒出来时看到二人也是吃了一惊,之前见到他们已觉得容貌十分出众了,没想到再打扮了一下,更惊为天人。可能是想着要见到王上,特地盛装了。看来王城面积非常大,虽只住了三位王子以及必要的卫军、仆人,但两府之间也需得乘坐马车。月九幽又习惯性地算计着路程和方向。萧璀无事可做,就光拿眼看她,结果眼睛扫过冥药时发现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先生在担心何事?”
萧璀眉眼带笑的问。比起其他人,这冥药见过了他作为王者而最脆弱、最真实的一面,所以在冥药面前他的表情、行为更为真实些。“担心我这金子啊,不知道能不能得到手,说不定我们都折这儿了。”
冥药讲的是自己的真心话,他又道:“真不应该上了你们的贼船。”
“总归是迟了,现在下船去也是死,一会好好看病可能还死不了。”
月九幽先答了他。萧璀也笑了,抓了月九幽的手,月九幽看他一直看一直看就问:“主上总看我做什么?可是觉得我这样奇怪?”
萧璀忙答:“穿成这样也好。”
“那平日那样好,还是这样好?”
月九幽的喉咙似有开关一样,又切换了温柔似水的声音,眼里望着他也带蜜意。“都好。”
萧璀哈哈笑起来,“你多穿成这样,多这样说话,宇凰和凤漓也不至于看到你就发抖了。”
冥药看到二人旁若无人地调笑,觉得自己现在比那日头还要亮,亮到发光那种,他们真的就不担心安危吗?尤其是这样的一位人物。马车停了,有仆人十分有规矩地先来通报,等车里人应了才过来掀帘子请他们下车。再看这座宅子,就与昹王府的房子大为不同了,整个色调看起来一点也不明亮,到处都是灰暗的颜色。随着路昭寒往里走,步道旁、厅里、花园一朵花都没有,连帷幔都是杜若、淡蓝的,没有一丝色彩,装饰不是竹就是松,收拾得倒是整洁有度,就是冷冽得厉害。想必住在这里的这位一定是性情冷淡的人。不过一个从小在病痛中长大的少年,心情能好到哪里去呢?哪有心情赏花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