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几人都来劝月九幽服软,她脸色青白,但仍摇摇头。萧璀看她如此固执就越发生气。快到正午,已然是跪了七、八个时辰了。萧璀见人还在跪着,心也疼了,只好自己开门出去。见她脸色发青,身上的单衣居然都汗湿了,也是心痛不已,走到她面前道:“不闹了,快起来吧。”
她也不说话,也不动,本来微张的双眼竟闭上了,双拳也都握紧了。看到她这个态度,萧璀恨得说不出话来,三请四请自己都亲自来请了,还要如此,到底是有多大的气!他刚想发作,没想到昫王这时冲进了院子:“跪了这七、八个时辰??尉迟啸、萧璀!管你是谁,你还是个人吗?”
他也不会武功,着急也得自己跑着,等他跑到萧璀面前,已经气喘吁吁了。“不……不用……你管。”
月九幽虚弱得说。听到她说话这声音,昫王一听便知不好,更急了,忙过来扶,又被月九幽推开。“你是觉得自有人来救你是吗?你等的就是他是吗?”
萧璀笑道,然后恶狠狠对月九幽道:“你既不想看到我,也不想听我的令,那你就滚回揽月阁去吧!我不需要你了。”
“主上!”
旁的人都叫道。月九幽仍是没有出声。“滚!”
萧璀大吼一声,然后转身就进了房间。月九幽从干裂的唇里发出一串轻笑,悠悠吐出三个字:“是,主上。”
可是她的主上却听不到了。她调息半天,众人来扶都让她推开了,她慢慢侧坐在地,大家才看到她跪的地方是一片鹅卵石石地,而不是泥土地,在萧璀走后,她命人铺的,他爱干净,这里又多雪,雪落在泥地上会脏了他的靴子。正好他不在,月九幽就找人来铺了雪白的青灰的石头,这样又好看又不会脏了,如今却成了她的催命符。他双膝下雪白鹅卵石已经一片血红,血直洇染到土里去了。因为她昨日穿着一身深红的衣服,血迹竟看不出来。她刚才并非不想动,而是动不了,攥着拳头调息了内力,这才能移动得了。月九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失血让她的喉咙也开始痛,她干哑着嗓子叫:“小汜……”“姐!”
小汜站到众人身前。“备马。”
月九幽挣扎着起身,和小汜两人,什么都没有带,上马就走了,众人更是拦都没有拦住。腿上的伤痛怎么比得过心里的痛,小汜想都没想就跟着月九幽走了,连和雀儿都没有道别,雀儿随冥药去了镇里买药,此时还没有回来,冥药知道这一跪肯定要出事,而伤药又正好用完,就赶紧出去买。在小汜心里,谁也没有月九幽的地位,哪怕是雀儿。“姐,你要是撑不住了就休息一下。”
小汜对月九幽说,此时他的马已是骑得很好了,他学什么都快。正在这时,后面也传来马蹄声,小汜转头回去看,发现是昫王。路剑离也骑着马,久不骑马感觉肺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但他着急,坐车是赶不上的。“幽儿,幽儿,你等等我!”
路剑离看离得不远了,就忙叫道。月九幽停下马等他。“我本想跟你去落月。但现在我要回一趟曜国,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等我处理完就去找你。”
路剑离依依不舍地说。“好,你去做你的事吧!”
月九幽脸色灰暗,失血让她有气无力。“不用很久,你等着我!千万不能给落月哪个坏小子给勾引走了,你要等着我啊!”
说不了三句就不正经了。“那你可管不了我!”
月九幽也笑了,她想了想又道:“下回,能否以真面目见我?”
“好。”
路剑离答道。就见月九幽调转马头,洒脱地策马而去,即使双腿受着伤,那身姿也是无人能敌。他久久不愿离去,哪怕是看不到她的身影了。“主人。”
直到颜星转唤他,他才回过神来。“我们也该回去了。”
路剑离叹道。“殿下决定啦?”
秦柏舟也问。“本不想争,他若想我死,那我还是要争一争的。更何况,我需得当了王,才能和那萧璀做交易。希望他也能成大事,否则就不好玩了。”
路剑离恢复了往常的神态了,那种不会在月九幽面前出现的神态。“这才是我的殿下。”
秦柏舟笑了。萧璀知道自己刚才说话重了些,他一个人在房间里生闷气,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直到宇凰进来送茶,添炭。“主上,可饿了,要我送些吃的进来吗?”
午时已过去很久,刚才闹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所以萧璀并没有吃午饭。“嗯,那……她用了吗?”
萧璀喝了茶,确实觉得有些饿了。“她没有用饭,便已经走了。”
宇凰眼睛有些湿润,刚才一幕主上是没有看到,连他看到都心疼了。“走了?走去哪里?”
萧璀惊叫起来。“不是……您让她回揽月阁吗?”
宇凰眼泪流下来。“我何时……我那是气话!怎么说走就走!”
萧璀看到他流泪,觉得奇怪,又问:“你哭什么!”
“她……哎,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我都说不出口。”
说着起身,将萧璀引到那片石头前。那血迹在阳光下已变成黑色。“这是!怎么回事!”
萧璀一脸惊愕地看着宇凰。“听侍卫说,您去冽国以后,九幽姑娘闲来无事,想起你怕脏,这里本是土地,一下雪就会脏了您的靴,便找人铺了石头,她昨天开始,一直就跪在这石头之上。那血……”宇凰说不下去了,又去抹泪。“所以……刚才我让她起来,她并不是不想起来,而是……起不来?!”
萧璀惊慌地问。宇凰点点头说:“应该是了,您让她回揽月阁,她想起身,也是用了内力,调息了半刻才能动,一能动便上马走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萧璀吼道。“我们也不知道您是说的气话,还以为是真的让她滚……走。”
宇凰也很委屈,他替月九幽感到委屈。萧璀瞪大了眼,跌坐在那些白色石头之上,那些石头白灰相关,铺得又密又齐,如果下雪,又好扫,定是不会脏了靴子和衣摆。他竟然让她跪在这竖着的石头之上,跪了八个时辰。她自然不会喊痛,可是她心里一定痛过腿吧,一个说爱她之人,如此对待她。就像昫王说的,他对她,太过残忍了。是他着急了,看到她与别的男人在一起,太过恨了,结果,又一次伤了她。萧璀从没想过,月九幽会离他而去,他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离他而去。而现在,自己说不再需要她了,用完,就不再需要了,所以她决绝而去,可能再也不会回来。“可带了药?”
萧璀半晌才说话。宇凰摇摇头道:“什么都没带。”
萧璀捂着胸口,一口血喷在雪白的石头之上。“主上!您这是何苦,等她气消了,再去寻回来便好!您莫太着急了!”
宇凰忙去扶他。“主上!”
凤漓刚进院子,看到这一幕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快去找冥药先生,主上刚刚吐血了!”
宇凰立即对凤漓说。“吐血了,这又是……可是,刚才,就刚才,冥药回来听说幽姑娘走了,带上雀儿就骑马跟去了!我马上!马上追他回来!”
凤漓本来进院就是要禀告这件事的。“不要追!跟去了好!她更需要冥药,冥药不会让她有事的。”
萧璀拦住凤漓,他知道月九幽已经走了很久,自己再去追也是追不上了,现在冥药能跟上去,总能追上的,伤也就有人治了,他反倒是安心了不少。“那主上你呢?我去请冷河公子给您看看。”
宇凰担心得很。“不必了,我没事。她就这样回去,月先生定会责罚她的。你去修书给月先生,让他千万不要责罚她。快去!”
萧璀知道他这点处罚和月祝元的比起来,那真的是小菜一碟,若不修书,那月祝元定能要了她半条命。萧璀在心里盘算着时间,看何时去揽月阁接她回来。当月祝元从揽月阁来见他,为起事做最后的安排时,他问了月九幽的情况,月祝元告诉他,当时就收到他的信了,所以并未责罚于她,只是斥责了几句而已。月祝元没说,其实她先到了,信是后到的,收到信时她已经挨了一百鞭刑中的三十鞭。再问起近况,便知去了揽月阁也见不到她了,因为她去了烨都,她自请去成立一支队伍,这只队伍脱离月家,独立存在,为的是,如果以后月家出了什么事,她仍有人可用,萧家仍有一只隐藏的队伍可用。“她要什么便给她。”
萧璀对月祝元说。月祝元摇头道:“为了不让人知道它与月家有任何联系,所以的资源都是她自己找的,没有用月家一两银子,这样才最大限度地保持了独立。”
“所以,她现在,已经不在月家控制范围内了?”
萧璀惨笑道,她终究还是像昫王说的那样,不再是他的了。“大概如此,但是她的心都是向着您的,这一点,您放心。”
月祝元最后对萧璀说。是啊,在遭到如此对待后,仍想着为他留支队伍,以备不时之需。这是什么样的感情才会让她如此。这又是应了昫王说的那句,他不配。萧璀握着胸前两条毒牙项链说不出话来,就湿了眼眶。最终,在起事前,他都未曾再见过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