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影在院子里练剑,每次只要开始练就要一二个时辰不停,大家也都习惯了,不去打扰。与她告诉昫王不一样的是,她没有一日荒废过,每天都有勤快练习。一来是习惯,二来是她不想成为昫王的负担。她日日都在同一个位置练,那里的石板已经换了三轮。这一次刚换了不久,但也已是伤痕累累。路剑离见她爱光脚练,怕这些痕伤了她的脚,就命温悲岩日日查看着,一旦积些伤痕就给换掉。颜星转只要不跟着昫王出去,她就会跟在顾若影身后学,乐此不疲。这段时间下来,两人基本能同步了。虽然她内力上远远不及顾若影,但是招式是全部已经学会。两人有时候还会对战,两个用同样招式的人,会在对战中找到自己的弱点,寻找新的突破,顾若影对于授剑术毫不吝啬,使得颜星转在短时间内有极大的进步。青渝在前院往中院的门外站着,像是在待命,实则是看向中院练剑的顾若影,也默默地记得她的招式、生活习惯等等。时间不长,他已然对她已是相当了解了。突然,大家都听到空中传来一声尖厉的长啸。顾若影在空中合起了剑,落地时,左手已拔下金钗,放在口边吹出两声短啸。灼瑶是知道“斥魂”的,所以只有她往天上看,其他人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见顾若影向前伸出左臂。此时,天空中突然冲出一只灰白色的巨大的鸟,它在院子上空收了速度,稳稳地落在顾若影的左臂上。“可是人到了?”
顾若影摸摸它的头,它的信筒里并没有信。“斥魂”摆了摆小脑袋,发出短啸声。接着,就见顾若影一抬手臂将它纵到空中。“斥魂”在院子上盘旋了二圈就消失在逐渐聚拢的乌云中。众人都吃惊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驯鹰?!他们的王妃居然会驯鹰!这些人才想起来,他们回来以后,昫王就出了一道王令,令所有曦晨镇的人看到鹰类的鸟都不许猎,违令者斩!原来是因为王妃驯养了一只鹰,怕误伤了它。院外的青渝也吃了一惊,他也第一次看到被驯服的鹰。他也曾想尝试,还在雪域捉了一只回来,但是那鹰因被困,活活将自己给饿死了。鹰只吃它相信的人的东西,应该说是不吃别人手里的东西。“斥魂”只吃顾若影、萧璀、萧玴三人手里的肉。它暂时还不太相信路剑离,不会听他的话,也不会吃他手里的肉,但已经从伸手就会被啄变成只被声音恐吓了。为此,他试了兔子肉、鹿肉、狼肉、蛇肉等等各种肉,仍然是吸引不了它吃。这些肉到了顾若影手中,它却马上吃得很欢。“它比女人还难哄。”
为此,路剑离很是不开心。“殿下哄过多少女人?”
顾若影马上抓住重点。“我……我错了。”
路剑离马上放弃了。萧玴的车队已经行进至曦晨镇门,“斥魂”轻轻落在萧玴的马车顶上,然后轻啸一声通知他。他听到“斥魂”的声音,马上打开车帘,“斥魂”就像知道有人为它开门了一样,飞了进去。“她让你来的?她知道我到了?”
萧玴轻轻问,很明显他知道答案。“斥魂”回应了他后,就扇扇翅膀。萧玴打开车帘,它就飞了出去。顾若影若说:“去找弈公子。”
“斥魂”便会去找萧玴。顾若影若说:“去找他。”
“斥魂”便会去找萧璀,从来没有错过。从前,他的名讳不是她能念的,她这一生,也仅仅念出过几回,不是情起时,就是情伤时。这次本可以让其他人来,但为了保险起见,萧璀还是让萧玴亲自前来,也可以顺便查看下落云的情况,落云仍是他最担心的部分。萧玴虽想见顾若影,却没有脸见她,所以起初他并不想来。“若不是你去,别人带回来的消息,又让我如何信?”
萧璀这句话让他的心一沉,只能应了,没有脸见,也是要见,也还是想见。他总好过萧璀,萧璀没有脸见,还是想见,却见不了。如今的萧璀,无论风雨,每日都要在大殿前站上一会儿,从殿前往外望去,能看到墙上那柄“赤影”,风吹日晒已成了那高高城墙的一部分。王后与兰妃分别诞下一位皇子,贞妃也已有了身孕,各相见后宫只有容妃与琬妃,又提起了纳妃之事,被萧璀果断地拒绝了,他再对任何女人都提不起兴趣。萧玴也终于在各方的催促之下完成了与星宓的大婚,彻底断了所有的念想。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很恨萧璀,不愿与他在一屋坐,不愿与他说话,像个叛逆的孩子对待父母亲一样。萧璀也看在眼里却不言语,直到这次派他出使,两兄弟才真正说上话。等萧璀一路来到王城外的驿馆时,昫王与昫王妃已等在大门口了,两人穿着正式的朝服,一蓝一朱,鲜艳夺目,两人握着彼此的手,温暖地笑着。看到顾若影的身影,萧玴竟有些恍惚,恍惚中记起第一次见她,也是穿着火红的衣裙,轻轻摔倒在他怀里,又想起她在采薇楼里穿着红裙对战的飒影。此时身着盛装的她,更似一位普通的王妃,是她身侧佩的剑提醒着他想起她曾是位什么样的女子。走得更近些,可以看到她的眉眼都带着笑,不是平日扮出的那样,而是真笑容,当然这不是对着他笑,而是在与昫王对视时才有的笑。“拜见昫王,昫王妃。”
萧玴先行礼。“殿下。”
顾若影朝他行女子的礼,竟让他有些不惯,也让他不禁红了眼。这日思夜想的人儿,如今就在眼前,可是却说不出、碰不得。“隽王一路辛苦了。”
路剑离客气道。顾若影向萧玴的身后望去,果然就看见一位穿着脏乱袍子,头发也乱七八糟的男子向他们走了过来。冥药见了两人也不行礼,只拿眼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路剑离,就抓了顾若影的手腕来探了下脉。“先生,你这一见面,就要先看我有没有病啊?”
顾若影被他的动作逗笑了。“我要看看他有没有苛待于你啊!”
冥药把“苛待”两个字说得十分之响。他把了脉,暂时没有受孕的迹象,还好没有来晚,也是安了心。听到这话,路剑离忙挽起袖子将手伸到冥药面前道:“先生,你也帮我把把,一向都是她苛待于我的,我定是受了重伤,还请先生救命。”
众人都笑了,这熟悉的人都知道这句话是真话。几人一同进了驿馆,在他们来之前,昫王已经叫人将驿馆全部清理出来,只留烨国萧玴这一批人居住,既安全又安静。这里不远便是常平阁,议事也是方便。驿馆里也备下了接风的宴席,两张主桌靠得很近,而其他人则远些。昫王想着,顾若影定是有许多话要与他们两人说,旁人听了也不好,就这么安排着。那些人看到这样的摆法也是明白,都在吃饱喝足之后就先告退了,席上现下就只有他们四人了。“先生,子归可好?”
顾若影果然还是最关心他。“好得很,一放到地上就开始爬,还爬得飞快,再过不久,我看就能上墙了,我看是似了他父亲的筋骨。长得又如同他母亲一般漂亮,只要是抱出去啊,那人人都得回头看看咱们的淮郡王,才一岁不到,定娃娃亲的人就已经排出烨都了。不过这样的人才归了风家的女儿,倒是亲上加亲了。”
冥药绘声绘色讲道,听得顾若影都乐了。知她要问谁,又接着说:“小汜、雀儿都好得很,就住在你郡主府里,生意也都打理得很好。”
说着,从怀里拿出家书递给她,里面有大家写给她的信。“半烟可舍得你?”
顾若影把信收好,又问起半烟。“她恨不得我早些来,我在她心里就只是个好医士。一听你写信让我来,就恨不得一脚把我给踹到曜国来了。”
冥药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他来了,半烟他们是得多放心啊!“我原没收到你回信,还以为你不愿来。”
顾若影想到这些人,不觉有些泪目。“我怎么会不愿,我早就在烨都待烦了,等你以后……”冥药本想说等你生了孩子以后,一想萧玴在场,也就没有说,只说,“等我以后在曜都待烦了,我再回去。”
“我看这样甚好。”
路剑离知道他说的那半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笑道。萧玴看着三人有说有笑,却没有人问起过他或者萧璀,又想起萧璀与她的最后一面,不禁伤感起来,举起酒一杯接一杯饮了下去。顾若影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于是问:“隽王殿下,这段时日可好?”
怎么能好,萧玴在心里答,嘴里却说:“好。”
“听说已与星家大小姐大婚了。”
顾若影又问。星家大小姐她见过,很温柔很爱他的样子。“嗯。”
萧玴很显然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王后……”顾若影看他表情于是转而想问问王后与兰妃的情况。“王后诞下了王长子,兰妃也诞下了二王子。”
萧玴一一答了。顾若影不再问什么,已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他好与不好,再与她无关。萧玴留在驿馆,而冥药则跟昫王夫妻回了昫王府,他得应家里人的要求,日日守在顾若影身边,也好让他们安心。萧玴饮得有些多了,小清小浊怎么送他上的床,他都已记不清,就记得自己嚎啕大哭,替自己哭,也替萧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