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到黑夜。但孟琳越走周围越黑,伴随一股阴森之气袭上身来,让孟琳甚至怀疑是走入了冥府。她不觉清了清嗓子,给自己打气壮胆。从远处呼啦啦飞过来一群丧雀,比之前看到的那只还大,看上去嚣张而凶残。它们带来一股掺杂着血腥味的冷风。细看去,孟琳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这些丧雀嘴里或者叼着血糊糊的肉块,或者衔着一根森森白骨……她硬着头皮往前又走了一段路,泥地已经变成湿漉漉的沼泽般的地面,踩上去虽然又软又湿又冷,但不会陷进去。举头远望,在一片幽幽的青烟中,伫立着一座硕大的殿堂,殿名匾额上是黑的发亮的三个大字:乌磔台。孟琳深吸一口气,内心又喜又怕,狂跳不止,步子有点发软的走了过去。门口只有一名守卫,这让孟琳有点意外。这守卫一身青灰色装束,上面是金线勾勒出的三五只丧雀,它们就像活的一样,隐隐浮动在青袍上,好似随时准备窜下来。更奇怪的是,守卫戴着一个全脸面具,只露出两只露出凶煞之光的眼睛。面具上没有丝毫表情,如睁着眼的木偶一般,让人看了很不舒服。守卫本是在殿门口来回溜达着,见了孟琳,他停住步子,威严而傲慢的审视她全身上下,然后伸手过去。孟琳从容的掏出符牌,在那个面具守卫眼前晃了一下。他示意她将符牌递过来。她只得照做。守卫接过符牌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了两遍,然后对她说一句话。见孟琳听不懂,他用僵硬且不太纯熟的语调问:“孟瑞儿,我要查你的符牌。”
他加重了“你的”二字。孟琳头皮发麻,浑身的血似乎全部瞬间凝聚在了心脏。她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因为这突发的状况让她不知说什么好。面具守卫继续盘问:“你没有自己的符牌?这是从哪里得到的?”
孟琳咬咬唇,道:“裴羲给我的。”
守卫有些出乎意料,追问:“你说的是那个替目裴羲?”
“嗯。”
孟琳应着。守卫很生气:“撒谎!这不是你的,也不是裴羲的符牌。再不讲清楚,我把你押到玉帝那里去讲!不要以为你下界做了什么功德,就可以恣意妄为了!”
孟琳狡辩着:“我没撒谎!是裴羲给我的符牌,至于他从哪里搞到的,我就不清楚了。他是拜托我,来这里取一样他落下的东西。”
“他落了一样东西?”
守卫觉得很不可思议,“可他从未来过乌磔台!”
守卫料定她是谎话连篇,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是破坏,于是举起双手拍了几下,顿时涌出一队列兵,手握寒森森的长柄大刀,将孟琳围住。孟琳觉醒过来,眼下需赶紧巧妙脱身,进去乌磔台再说。于是她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道:“看来你的见识也是有限。你不知道一些仙家或者妖类的法器,不用随身带着却可自行执行任务?裴羲曾经在冥府领了任务,去乌磔台要问一位相关罪仙的事情,不想落失了一件芳香随身物,他认为我前世为花神身份,自然遗留有辨别能力,所以找到我帮来取。你不放我进去,裴羲拿不到那物件,耽误了他在凡间的任务,你担得起责任吗?”
一席话让面具守卫心里直打鼓。他想了想,跟身边一个兵将嘀咕几句,然后转身对孟琳说:“你可以去,但这个符牌要押在这里,此外,毕竟你也是仙子,我们要派两个仙兵保护你。”
说完点了两名仙兵出列。为了尽快找到伯尘,孟琳只得答应他的条件,跟在两名仙兵身后进了乌磔台大门。一进到乌磔台里面,给孟琳的感受就是:这里堪比天庭地狱!到处悬挂的是残缺的肢体,内脏,毛发,遍地可见,角落里,滩血堆骨,人皮覆地。周身都是血味,苦味,和刺鼻的腥臭味,这些味道混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中,给人一种绝望的后怕和窒息感。这乌磔台里,看不出上面是天还是殿顶,抬头只是黑漆漆一片,脚下的地表已经被血染成棕栗色,踩上去,渗出可怖的灼烫的血珠。他们经过一个个刑罚台,孟琳仔细辨认着上面受罚的神仙,看的她直作呕。不时传来喘息声,惨叫声,哭泣声,咆哮声,那是拉着长音的区别于凡人的声音,当美丽的声音被折磨的忍无可忍时,往往是最难听的。孟琳觉得自己要崩溃了。那两个兵却不会说凡间语言,只是用眼神询问孟琳,失落的物件找到没有。孟琳偶尔摆摆手算是回应,实在懒得搭理他们,想起东石豆的叮嘱,这里任何一位都不能得罪,不定哪一位背景就了不得,或者能通别的仙位。走过几十个刑罚台,依旧没见到伯尘。孟琳心里十分焦虑和迫不及待,不觉加快了脚步,也顾不得后面两个仙兵的呼喊。又匆匆掠过十来个台子,终于,在一个宽大的坡台上,她看到了伯尘。她差一点没认出他。伯尘双臂被被烙了符咒的铁索缠住,拉向两边拴在架子上。他的腿跪在一堆尖锐的碎冰上,被扎破不断流出的血,瞬间被冰凝住,染红,整个冰堆,红的像宝石,像火山,刺得孟琳的双眼眩晕,心痛的要裂开。她一步步颤巍巍的踏上刑罚台,滚烫的泪珠一颗颗落下。身后两名仙兵在喊她,她却没有听到。终于,她来到了他面前,终于,她能够这么近距离的端详日夜思念的男人了。她悲切的撕心裂肺的哭声犹如遭受了世间最大的委屈和痛苦,延绵回荡在整个乌磔台里,让听到的每个生灵都心碎。伯尘却再也听不到了——他的胸口,已经被掏空了。她紧紧抱住他,用力想将他从铁索上放下来。两个仙兵上前阻拦了她,说着听不懂的语言。孟琳呵斥开他们,松开伯尘,拿出木簪,丝毫没有犹豫的对着自己的第三和第四根肋骨之间扎了下去。顿时鲜血喷涌,她低声申吟着,一阵眩晕感涌上脑袋,紧接着,脑海里“哗啦”一下子,如开了闸的洪水,涌入了很多陌生的片段场景。她看到了自己,看到了瑶姝,伯尘,还看到了自己与一个暮年明代老者……一切都是恍惚一现,然后便匆匆消失不见。她强忍着意识的混沌和身体的疼痛,将木簪拔出来,从刚刚被刺的伤口里,发出一道金光,孟琳用手接在那里,祈祷着内丹快点出来——但,她只接出了一滩血水。仙兵被这突入起来的一幕惊呆了,良久反应过来,一个匆忙上前抓住她的胳膊,一个往外跑要去报信。孟琳强忍痛苦喊道:“我身上有凡间集成的最厉之毒,你们若不想沾染,就站住别动!”
他俩闻言大骇,站住不知如何是好。原来他们可以听懂凡语,只是不会讲而已。“你俩听着,我为救凡间众生倾尽自身所有和所能,却无奈神通有限,才请伯尘仙出手相助,却害他犯了重罪……如果必须惩罚,这里被铐住的应该是我!尘仙需要活下来,凡间的混乱纷杂,必须由像他一样具备广大神通的仙来治理。我现在要将我封存的神通激活,尝试搭救他,他活过来,才能去寻找到他的内丹,得到心脏,完整修行,才能普度人间,造福人类,你们协助我,也会因为积德行善而提高修行.”她诚恳的对他们说。仙兵相互看了一眼,默默垂下了手。孟琳稍稍放了心,这时钻心烧灼的痛感让她几乎站不住,她拽住刑罚台上的铁链坚持着,逐渐她周身泛出微微光亮,光越来越强,蕴成一片海蓝色的光芒,涌动闪耀着。从光辉中映出一朵娇艳美丽的鲜花,闪着强烈的金银交织的光彩,舒展着花瓣,吐露着花蕊,摇曳着枝身,散发着迷人魂魄的芳香。花瓣中央裹着一颗水滴形状的五彩丹,绚丽夺目,温润可爱。此时,孟琳感受到身体和精神犹如遇到春天霏雨的洗涤和冬日暖阳的煦照,身上每个细胞、每根血管都被唤醒,被注入充足的养分,似乎,这一生都没有如此舒服惬意过。她按捺住心中喜悦,小心的握住瑞香丹,蹒跚着来到伯尘跟前,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是我最后能帮你的了。如果你能活过来,记得帮我母亲落个好的晚年。”
就在她伸手要把内丹放入伯尘空洞的胸口时,却被扑来的一阵赤风狠狠的撞了出去,摔在几米外的泥潭里,满眼金星,险些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