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七那一瞬间的细微表情，萧不易当然知道沈七也清楚老张不是凡人，或许这也是沈七愿意来这里喝酒的原因之一。沈七道：“到天元王朝已经月余，我去了许多地方，喝了许多酒，但老张的酒却是我喝过最烈的。”

萧不易道：“酒当然要烈，若不烈，不喝也罢。”

萧不易不常喝酒，但只要喝酒，定要喝得尽兴。自重生以来，萧不易只喝过一次酒，那是在宁武城之时，他散手达到通体术、纳五行的小成境界，又面对百余通脉灵窍境武者的威胁，心情豪放之下与楚红笑体内的齐凌雪喝了一顿酒。现在遇上沈七，不论是他本身还是沈九的原因，萧不易都有必要与他喝上一次。沈七笑道：“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明明眼上有疾，却也比寻常武者看的更明白，难道真是心明则眼明？”

萧不易道：“你就当是如此吧。”

萧不易能看清一切，那是因为他修炼了无垢功。即便沈七为玄心宗弟子，知晓神海之秘，却也不知道世间还有无垢功这样的功法。沈七道：“你的武技我没有见过，但这威力却是非同寻常。你的天赋也是惊人，若不出意外，选拔完毕之后，我就可以在玄心宗等你了。”

他忽而一笑道：“还未与你说明我的身份，我乃玄心宗弟子，此次到天海也是为了玄心宗弟子选拔而来。这一月多听到你的消息，所以也稍稍调查了一下，以你的天赋实力，入玄心宗不是问题。”

萧不易早就知道这些，他也能猜到沈七道天元王朝的原因。但他并没有想过要入玄心宗。这一世，萧不易和沈九没有关系，所以便是沈九就在玄心宗，萧不易也不会因此就如何。他有自己的武道，宗门的框架对他而言只是负担。所以萧不易并没有多说什么。此时，老张也把酒菜端了上来。“沈公子慢用，这夜里，时间还很长呐。”

沈七笑道：“你还怕我少喝了你两杯不成？”

老张道：“怎敢，我就怕公子喝得不尽兴。”

沈七道：“喝酒当然要尽兴！”

老张也笑了起来，说了两句话后，老张就退了回去。沈七倒了两杯酒道：“这天下之人，终究逃不过生活，生活所迫，当真是无常，任你再意志坚定，终究也会变。”

沈七将一杯酒送到萧不易面前，完全没有其余宗门那些先天武者的架子。碰杯喝下一杯酒，萧不易只觉得腹中热气升腾。这酒当真如沈七所说，是不多见的烈酒。沈七看着萧不易笑了笑，又道：“所以才有我们练武之人，练武，也是打破桎梏，为求随心所欲，为求超脱。”

萧不易再倒一杯酒道：“何为桎梏？”

沈七饮酒道：“规则为桎梏，世间规则便是用来打破的，强者的话便是规矩，强中自有强中手！”

萧不易问：“你能有多强？”

沈七道：“当是我能知道的最强！”

萧不易道：“但你也说，强中自有强中手。”

沈七道：“这便是我的自信。”

萧不易笑了笑，又问：“那何为超脱？”

沈七道：“心之所向，行之所至，便是超脱。”

萧不易饮酒问：“谁能阻你？”

沈七大笑畅然道：“无人能阻我！”

萧不易摇头。沈七皱眉问：“萧兄有何见教？”

萧不易道：“人不能阻你，但对手不一定是人。”

萧不易伸手指了指头顶，他头上，是墨黑的天空。沈七怔然，抬头看天空半晌，似有所悟。他忽然站起来，举杯大笑道：“我明白了，天要阻我，那便斩天！”

沈七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噼里啪啦。”

天上忽然降下一道银白色的惊雷，似乎在嘲讽沈七的狂妄。沈七眼中灵光一现，看着天空道：“这片天，果然有趣，日后，我当斩天！”

有时候，领悟也就那么一瞬间的事。沈七以前从没想过与天为敌，那是因为他从没想过天也有意识。但今天，沈七明白天不是死物，它高高在上俯视人间，这让沈七不快，他就是他要斩灭一切不快。萧不易笑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沈七看了看萧不易，又看了看天，道：“原来如此吗？”

他笑得更畅快，“既然如此，天我也会杀！”

“轰轰轰！”

三道惊雷陡然响起，将整个安陆城照得几如白昼。无数武者纷纷睁眼看向天空，今天的雷光，让他们感觉到一阵惊惧。沈七大笑道：“萧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我果真是来对了。”

萧不易不答，只是举杯。沈七抬手，直接将酒壶拿在手中，仰头就干了一壶酒。他继而道：“老张，再来一壶！”

老张神色怔然，木讷地端上来一壶酒。萧不易也笑着。这番话他也与薛雨萱说过，但薛雨萱却没有沈七的觉悟，因为薛雨萱出身天海宗外门，没有实力之前，她不会选择极端冒险之法。谨慎当然不没有错，但谨慎也让薛雨萱少了一些锐气。她的武道为勇，她能与人争锋，但若想与天争锋，只怕还需要很久才能领悟。而沈七身为主宰宗门之人，本就有桀骜之气，当算那种不怕天地的人。于沈七而言，阻他之人，一剑斩了便是，即便自己修为不足，他还能修炼，终也能斩灭一切。天若阻他，那便斩天！这就是沈七的想法。萧不易心情也畅快得很，果然同道之人才最让人心情舒畅。萧不易暂且也将这天武大陆的天当做对手，但重生几月，他却觉得孤独。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世间万物，莫不是天道的玩物，敢与天相争的人又有几个？萧不易今天就找到了一个，他心中那份高处不胜寒的孤独终于被填补。萧不易举杯道：“常人有四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今日我遇上了你，却比四喜更来得快乐。沈七，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朋友！”

沈七也举杯道：“求之不得！”

两人一同将杯中酒饮尽，又同时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