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望着湖中碧绿的倒影，严越轻轻开口询问。“没有为什么。”

陌文轻轻吐出几个字，没有过多解释。他的嘴角有块红色的印记，鼻梁上贴了一片创口贴，一看便知是林奇昨夜揍的。“陌文，她很喜欢你。”

小溪是她的闺蜜，帮她问清心里的疑惑，或许她会更容易放下。陌文摸摸嘴角，还有一些疼。昨夜那小子真是下了死手，像疯了一样。“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呐。”

淡淡的声音夹杂了一丝鼻音，应该是淋雨感冒的缘故。她第二次叫他全名，第一次是他执着的不归还W的树叶时，所以她现在心情很不好。“你不是。至少，我认识的W不是。”

声音柔而轻，似在肯定自己的心。陌文眸子微动，偏头看向她:“你，信我”“我信小溪的眼光。”

严越微叹，又再次说了一句:“她真的很喜欢你。”

被雨水冲洗过的道路干干净净，湖水中的鱼儿成群结队，偶尔露出个小脑袋，吐泡泡玩儿。花廊石柱上爬满了青苔，斑驳可见；上边的藤蔓在雨水中蔓延，好为来年的春天绽放一分色彩；水波荡漾，将湖面上的人影分割开来，一层一层，朝远方舒展开。“你喜欢徐志摩的诗-《再别康桥》吗？”

他问她，很轻很轻，轻得只听得见鱼儿吹泡泡的声音。她亦回答得很轻:“嗯。”

“徐志摩与林徽因的故事其实……”“我喜欢这首诗，佩服他的才情，但不喜欢这个故事，更不喜欢他这个人。”

她打断他的话，冰冷如霜。她懂，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明白。陌文就这样一直看着她，而她就这样盯着湖面的倒影不知道在想什么。忽而转过头，让他猝不及防，来不及收回停留在她侧脸上专注而柔情的目光。他轻咳一声，缓解那份不自然:“林奇，比我更喜欢她。”

“可她喜欢的是你！”

“可我喜欢的是你！”

两句相同的话，只是句中的人称变了。严越微愣，直到看见那双真挚的双眸里只有她一人的身影时，她失神了。“你没听错，W一直喜欢的是X。”

陌文看着她，重复了一遍他在心里默念过无数次的话。这个只属于他们的代号，只属于他们的秘密。时间随着涟漪在流转，鱼儿依旧在吐泡泡，青藤依旧在生长，风依旧在吹拂。两人像木偶一般，除了涌动在血液里的异样情绪，旋转在清澈眼眸中的黑色漩涡和跳跃在胸膛里的心脏。陌文是喜悦的，他在她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可是那一点点喜悦正慢慢消散，随着眼中女生的情绪消散。那双眸子由最初的震惊到一丝丝甜蜜的色彩，再到冷漠，最后趋于平静，似一切从未发生过。他知道，他失败了。他本来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告诉她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但一个失神，便脱口而出。或许是压抑太久，或许是重回这熟悉的地方，或许是见到她的每一时刻都想告诉她“他喜欢的人是她。”

所以一出口，连他自己也愣住了。“严越，你知道这样对小溪不公平。”

他叫了她的全名，他想认真地和她谈谈。“所以，现在就对小溪公平吗？”

严越问他，更是问自己。她是喜欢W的。在她搞清自己的心意，和欧溯分手后，这个素未谋面的知己就已在心里。那时的她觉得这是精神上的共鸣，是彼此之间的欣赏，所以并未多想。直到那两片树叶丢失，那藏在树上的千纸鹤依旧停留，她再也没有收到别样的树叶时，她的心空荡荡的。即使在她丢失她最爱的《红楼梦》时，她也没那么失落。她知道这便是喜欢，不同于唐峰、欧溯和林奇的朋友的喜欢。她在丢失后寻找，在湖边发呆，看着W写的诗傻笑，在图书馆里迷失在他推荐的书籍里……直到那个清晨，陌文拿着书和树叶告诉她真相时，她的心一下子又活了过来。她很开心，可渐渐的她又不开心。陌文是W，是她的知己，是送她树叶收她千纸鹤的人。但他更是小溪的男朋友，是平日里需要保持友谊距离的人。她摇摇被兴奋冲昏的小脑袋，逐渐将那份还未倾诉，还未萌芽的感情重新结网包裹起来，深深埋葬在心里的地下仓库，永远尘封。她就是这样决绝的人。感情来的快，亦走的快。她相信时间会像朱自清《匆匆》中写的那样，将一切都带走。今天一早，杜溪就央求她去向陌文要一个分手的理由。严越突然发现杜溪变了，以前她再伤心，大哭一场后就会变得无所畏惧、活蹦乱跳。而现在，她仅仅卑微地执着着一个分手的理由。她是多么爱他，爱得奋不顾身，爱得飞蛾扑火。其实严越自己都不知道，在面对朋友时，她总是太过理性的将一切分的很清楚，即使是对待自己的感情。可是爱情里，哪有谦让二字?陌文看着静如止水的女生，心里有些不忍。“当初在社团文化节上，我第一眼就认出了熟悉的千纸鹤，我以为是你。可是你们一致指向小溪，我也半信半疑。直到那天，我亲眼看到小溪在我们的秘密点取树叶放千纸鹤，那一刻我便认定X就是小溪，并向她袒露心声。只是不知为何，即使这样我的视线总在你身上。脑海里不段浮现你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想靠近你，一看见你坐在湖边就忍不住逗你……不过一切都是缘分，我在《纳兰词全集》书中找到答案后，那份对你的感情像洪水般涌来，根本控制不住。这些天一直在后悔中，为什么不弄清楚……”“陌文，我……”低沉温柔又带着深情的话如初冬融化的溪流，缓缓流进严越的耳朵，流进她的心里。那份尘封在心底某个地方的种子似感受到这水的召唤，渐渐地有了触动。就像春天湖边的杨柳浮在碧绿的湖面，随着风的摆动，似触非触，心里痒痒的。只是，她不能这样自私。小溪是她的闺蜜，她已经失去了爱情，难道还要失去友情吗？高山流水遇知音的这份情，就让它停留在友谊上。于是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打断他的话。“严越，其实我是自私的。明知向你袒露心声会让你伤心，但我就是忍不住。或许只有在面对你时才不想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因为，你是懂我的X，我是懂你的W。”

陌文目光炯炯的看着她，想将这张精致白皙的脸、如莲的眼睛刻在心里。他不自主地慢慢低头凑近她，那温润的气息越来越近。严越瞪大了眼睛，心越跳越快。一片干枯卷曲的树叶缓缓飘落在湖面上，轻轻一漾，层层涟漪。严越猛得回神，后退几步，平复了躁动的心:“陌同学，你我之情止于此，高山不可攀，流水不可跨！”

转身，趁着湖水未平匆匆离去。他站在湖边，嘴角浮现一丝苦笑。高山不可攀，流水不可跨？她就不怕他不懂，不懂她这份高山流水遇知音而止于知音的情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