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民堆中，一双眼睛低沉地望着人们来回往返的脚步，好像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勾住快要离体的灵魂。目光的主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她左脸上那道不知被什么划开的口子静静地向外淌着鲜血。正是花容正茂的年纪，却显得如此凄悲……一位与她一般穿着讨来的衣物的中年妇人抱着一双破旧的鞋子欣喜地走来，将鞋子放在她跟前，示意让她穿上。她望着妇人已多生老茧的脚，扭身向远处走去。这时的她并不知道这几步之遥会使她与妇人天人永隔……这一路上，妇人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并非血亲，却胜于至亲。二人似成了对方的依托。她不知如何表露情感，便总是装做不在意的模样，自己有时先走了，便在前头等妇人去寻她。她一直坚信她可以等到妇人……这一次，她等的有些久了，左手的缠布之下生出寒意。她望着手心里散出来的蓝光，心中一惊，便急忙按原路返回去寻妇人。路边的流民堆中有好几人已没了呼吸，在仅剩的人微弱的喘气声中只留下了惊恐、无助、悲凄与动人的寂静，好似一切都本该如此。荒凉袭入了心房……她顺着妇人的气息一直寻到河边，看见满身是伤的妇人倒在地上。不远处的马车上的竹笼中关着些已近昏迷的姑娘。几个大汉拿起鞭子向妇人甩去，绳起绳落，鲜红的“火蛇”盘延漫上妇人娇小的身躯。妇人在火辣辣的疼痛中望向了她，红着眼眶，含着泪示意她离去。她寸步未移，握紧了拳头……一个身着金丝镶龙鱼衣袍的男子发现了她，不怀好意地向她走去。她憋红了的眼中胀起血丝，河水中聚起千百粒水珠，瞬间化作冰梭，刺透了大汉们的身体。那男子也被五钉贯穿，金色衣衫浸没在了血泊中，股股鲜血结成了冷漠的红冰……她一步一步向妇人走去，将她搂入怀中。妇人静静望着她，眼神中没有多少惊恐，更多的是关怀，不舍及离去的解脱。“我……得先走了。”

“不要。”

泪水溢了满眼，妇人的轮廓变得模糊起来。“孩子，既不能左右世道，便寻一安宁之地好好生活吧。”

“能不能不走，和我一起。”

声音有些抽咽。“我也放不下……你，照……顾好……自……”一口鲜血从嘴中流出，顺着脸颊流下，欲要抬起的手掉落下来，永远地合上了双眼……不要，不要，不要！她的眼中胀满了泪水却始终忍着不让它们流下。她的心被扯得生疼，呼吸颤抖着，愤怒着。愧疚与悔恨缠住了她。多年以前……被饥饿吞噬的吵嚷在空气的细微处发酵，她拾起一块面饼仔细端详着，几个追来的流民将面饼从她手中打掉，拼命争夺着。拳脚似雨点般繁密地撞在她的身上。怒火中烧的她欲灭了流民，是妇人突然护在她身旁，将她带离，使她放下杀心。一路上，妇人竭尽所能地对她好。她不知缘由，但冰冷的心中终是生出一丝温情。妇人告诉她那些流民并不狠毒，不过是在这污浊的空气中染上了病，病到心里了罢了。她对他们的杀心便因妇人消磨了。但她的不善表达让她失去了眼中最后一丝温柔……她将妇人冰封在了河流之底，洗清了乱世对她的纷扰。红色的血棱使她的心志受到了创击，世间的悲苦邪气将她击晕。当她再次醒来时，只见荧荧火堆旁坐着两位公子，是冥昭和凤笙。原来二人在血棱旁发现了她，周围都是大汉们的尸体。冥昭发现她还活着，向凤笙示意后将她抱离了血泊。凤笙见她醒来便道：“小家伙，道下姓名吧。”

……冥昭伸手拍拍凤笙的肩膀，“她应该没事了，先躺会儿吧。”

凤笙见她并无言语之意，便点头答应了。第二日清晨……凤笙搂着青叶剑向她靠去，她立马警戒起来。初入眼帘的是凤笙的满脸柔情。“昨日可是发生了什么？”

……“嗯，小不点，你可愿意道下姓名？”

“没有。”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左手。百年之前，她初下人间，是为收觅母神元神，如今已找寻了大半。小时候，母神一直唤她“澈儿”，但自从母神陨落，这便成了她永生的痛。“那么，若晴如何？”

凤笙轻轻一笑，霞光映在她的眼底，冲击着视者的灵魂。她轻咽了一下，“好。”

“对了，那竹笼中的姑娘们呢？”

冥昭抢言道：“我们出来这么久，就只见你一个姑娘。”

她发觉到这一切应是事先计划好的。望望自己的左手，站起身来。“我该走了，”她从怀中摸出一颗夜明珠递给凤笙，“谢谢。”

二人目光交错，“这是什么？”

若晴眼神躲闪了一下，“水中拾得的，我只有这个了。”

凤笙轻轻摸了摸若晴的头，“不如一起走吧！”

“？”

“相互有个照应。”

冥昭见凤笙对若晴这般好，开心之余掺着一点失落。凤笙从包裹中取出一套衣物递给若晴。“先去溪边洗洗吧。”

若晴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将衣物接过。深蓝色的男装，小码黑靴。她善意地看了看凤笙后向小溪走去。凤笙望着若晴离去的背影，竟是这般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