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二人已然到了书房门前,陆离轻轻地敲了敲门,稚嫩的童音在蒙蒙细雨中格外清脆。“爷爷爷爷,有个姐姐说是来找您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陆川抬头看着眼前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如常。他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对陆离说道:“爷爷知道了,谢谢阿离。雨水易着凉,还是快回屋里去吧。”
陆离乖巧地点了点头,撑着比他身量还大出几倍的竹伞,犹如一株行走的大蘑菇,转身离开。陆川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回到书桌前的座椅坐定,惊鸿翊也走了过去。只见桌上宣纸上绘着几支含苞待放的梨花,淡雅的颜色柔和了人心,瓣瓣花片跃然纸上,似乎能够嗅到清甜的花香。惊鸿翊轻轻地抚摸着花朵,眼底一片柔情。“从前,娘亲最爱梨花,她说世间最美的景象,莫过于满天雪白的梨花,如冬日里纷飞的飞雪般,飞舞着从天地间飘扬而下。”
陆川感叹道:“是啊,泠然最爱的便是这枝梨花了。”
“早春时节,春风还有着料峭的寒意时绽放,待春暖花开时节却纷纷凋落,不与万物争春,像极了你母亲。”
他顿了顿道:“只是,最终还是逃不过零落作尘的命格。”
一时间二人沉默不语,惊鸿翊半晌,缓缓道。“人生在世,真的有所谓的命格吗?难道这一辈子,只能按照既定的路,不可回头地走下去吗?”
“命格既是有定数,却也有许多未知的变数。”
陆川深沉道。“譬如陆家,就是以推演命格才在这众仙门中有立足之地。”
“然而也是因为推演,才成了如今这个局面。泄露天机,违背天理定律,最终会遭到天谴报应。”
陆川说着,叹息不已。惊鸿翊却并不十分信服,她噙着一丝冷笑。“如此说来,难道我就该天生为魔,注定一生千夫所指,受尽苦楚,亲缘寡薄,孤独终老吗?”
陆川端坐在桌前,指尖轻叩了几下桌面,说道:“你可愿让我为你推演一下命格?”
惊鸿翊并不在意,笑道:“若是陆老愿意推演一番也无妨,只是不必太深,以免伤了气运。”
陆川点了点头,从袖口取出三枚铜钱,掷在桌上。铜钱旋转几次后平稳地躺下。看到结果,陆川心不由地沉了下去。见陆川似有难言之隐,惊鸿翊戏笑道:“难道世间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接受的吗?”
陆川紧紧地捏住一枚铜钱,手心沁出了冷汗。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小翊儿,我这一辈子推演过很多人,也预知了很多吉凶祸福,可独独你的命格,如一片浓雾,实在看不透。”
“哦?这倒是有趣了。”
惊鸿翊笑着打趣道。“莫不是我的人生,由我自己主宰?”
陆川擦了擦汗,又重新推演了几次,结果一无所获。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自言几句,忽而想起陆氏古老的预言,惊骇不已。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惊鸿翊。难道……灭世煞星……不会……不会的……”惊鸿翊并没有听清楚陆川的言语,只是见他如此失神,不由地担心起来:“陆老……”“小翊儿,你听我说,你一定要牢牢记住……”陆川叮嘱道。“无论在何时何地,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迷失本心。否则,一切将无法挽回,堕入深渊……”“是,翊儿记下了。”
惊鸿翊心下一凛,却还是应了下来。“还有,还有……”陆川努力思索道,再次叮嘱道。“千万要留意身边人,此生切不可不要动任何情爱……否则必遭受蚀骨之痛……”“不要太过相信身边之人,宁可不信,也不可错信!”
她望着窗外愈发密布的雨幕道。“若是今生如此,却不知我前世究竟犯下了怎样的滔天大罪。”
闻听此话,陆川渐渐冷静下来,亦是看着雨幕,隐约间还有几道刺眼的闪电。“你母亲是陆氏家族最好的推演师,当初也是因为如此,才得以被惊鸿献看中,嫁入惊鸿家。”
“可是这个孩子,亦太过于执念自己的命格,认定必须遵循命运的轨迹,不可违背天命。”
“可命格并非没有变数,虽然看重看天意,然而更多的,则是人为……”“呵,情爱?真是可笑!”
惊鸿翊嘲笑道:“我自小便知道娘亲过得有多苦,她从来就不爱惊鸿献,苦苦熬着,终究也不过是为了我和哥哥罢了”“你和泠然虽有血亲,性格却是完全不同。倒是楚儿,像极了你的母亲。”
陆川说道。“呵,我又何尝不想与世无争,可一味忍让又能如何?不过是白白做了刀下亡魂!”
惊鸿翊冷笑道。“从自从娘亲和哥哥走了以后,我便再也信不得善恶到头终有报。”
“报应这样的事,不过是无能之人,诓骗自己的蠢话罢了!”
“小翊儿,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陆川说道。“明白?我如今这样横行霸道,天下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呢?”
惊鸿翊嗤笑道:“就算有报应,被人挫骨扬灰又有何惧!想杀我的人,此生却未必有那样的机会!”
陆川走到窗前,伸手接起屋檐落下的雨水,却始终流逝于掌心。他在心中不由地叹了口气,想到陆家世代家主相传的预言。某一天,会有一颗灭世煞星从天而来,拥有修习邪道最上乘的天资。此星一生被情所伤,情爱寡薄,饱受人世疾苦,最终会堕入魔道,毁天灭地,生灵涂炭……唯有忘川水倒流,彼岸花死而复生,才可拯救一切。可是,这样荒谬之事,如何信得?更何况,小翊儿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她生性纯良,即使如今这番田地,她还是保留着心中那丝善良,又怎么会是灭世煞星!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惊鸿翊。小翊儿,愿一切,都是我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