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德明和常清扬二人，是来向白手购买钢材的。　　钢厂向别人买钢材，外行和旁人一定认为开玩笑，甚至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但这就是现实。　　每年三月底，钢厂设备检修，至少停工一个星期，这是多年的惯例。　　今年的三月还有一个例外，就是旧设备淘汰，新设备安装调试，至少也要两个星期。　　一共三个星期，钢厂停工停产。　　钢厂与很多建筑企业签有长期的供货合同。　　这种供货合同的对象，一般分为两类，一类是民营企业，一类是国营和集体企业。　　不同的供货对象，签订的合同也不一样。对民营企业，钢材的价格是市场价。对国营和集体企业，钢价是计划价，现在是一半计划价一半市场价。　　供应量也不一样，优先供应国营和集体企业，民营企业排在后面，除非是像白手这样的民营企业。　　现在钢厂的窘境是，没有库存，没有生产，对国营和集体企业的供应没法保障。　　市属企业和区属企业，纷纷向钢厂和协会求救。　　远水解不了近渴，小水沟救不了大江大河。　　大家不是傻子，现在钢材满仓的，就只剩下白手的腾飞集团公司。　　白手确实财大气粗，除了九万一千五百吨议价钢，还有五千五百吨进口钢，以及自用的四千三百吨计划钢。　　所谓的计划钢，就是按计划价从钢厂购买的钢材，每吨价格只有一千五百块。　　白手消息灵通，姚德明和常清扬都是明白人，大家开门见山，不用拐弯抹角。　　常清扬道：“小白，我们是代表三家市属企业和十二家区属企业，你看着办。”

白手笑道：“我不傻。老常，我可以得罪你和老姚，但绝对不能得罪那十五个同行，除非我不想在上海滩混了。”

“聪明人。”

姚德明也笑了。　　白手伸出四根手指头，“一，数量八万吨。二，每吨两千三百块。三，先付钱，后交货。四，我只与钢厂做交易，不与我的同行发生关系。”

常清扬看向姚德明，“老姚，接下来就是你们的事了。”

姚德明道：“第一当然没问题。第二么，应该也没有问题。第三呢，应该问题不大，谁让他们等米下锅呢。这第四，我不太理解。”

常清扬道：“我也不明白。小白，你直接与他们做生意不好么，这多省事啊。”

白手笑而不语。　　“小白，你等等，我借你的电话，跟他们联系一下。”

说着，姚德明要起身去打电话。　　“老姚你先等等，我还有一个特别要求。”

姚德明坐回原位，“哎，你不会反悔吧？”

白手道：“不能让你们钢厂白忙活。我是与你们钢厂做生意，我卖给你们是每吨两千三百块。但是，你们钢厂卖给他们的时候，价格必须是每吨两千三百三十块。这一条，必须在合同里写清楚。”

这什么意思？别说常清扬，就连姚德明都听懵了。　　一切都在白手的掌控之中。　　白手拿出早已打印好的一式三份的购销合同。　　甲方，腾飞集团公司。　　乙方，上海钢厂。　　内容，钢材回购。　　姚德明和常清扬叹服。　　二人审看合同。　　看完合同，姚德明电话联系市属和区属企业代表，把合同条款一条一条的念出来。　　十多分钟后，对方同意全部条款，并表示下午与钢厂签订购销合同，同时马上开始调集资金。　　姚德明又给厂里打电话，让厂里立即派人，把公章和合同章等相关手续送来。　　快刀斩乱麻。　　相关手续送到，白手拿钢笔在合同的空白处，填上价格、数量、总金额、付款时间、交货时间，等等。　　双方签字盖章，合同草签完成。　　但其中有一个特殊条款，只有在见到钢厂和市属区属企业签订合同后，这个合同才能生效。　　合同一式三份，双方各执一份，另一份由市建筑协会保管。　　常清扬一直坐着旁观，他心里有一万个疑问涌现出来。　　姚德明满意地离开，八万吨钢材，每吨能赚三十块，他给了厂里一个很好的交待。　　已是午饭时分。　　老李从食堂打来三份饭，他与白手和常清扬三人，就在白手的办公室里用餐。　　常清扬还在研究白手的合同，“小白，我不明白……”　　“吃了饭再告诉你。”

白手一边吃饭一边说道。　　吃罢午饭，常清急不可耐。　　“小白，你傻啊。你直接卖给那些市属企业和区属企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多赚二十四万块，二十四万块啊。”

老李笑道：“老常也钻钱眼里去了。小白，我也有点不明白，你给我俩上一课吧。”

白手道：“我直接把钢材卖给同行，不管多高的价格，同行没话可说。做生意嘛，你愿买，我愿卖，银货两讫，一拍两散。”

“但是，说但是。”

常清扬道。　　“但是，落水喊救命，上岸讨包囊，自古如此。事先没事，事后必定翻脸。你俩说说，是不是会发生这种情况？”

老李点头道：“不错，他们一定会想，你趁我之危发我之财，你太不地道了。”

常清扬也有所悟，“不错不错，说不定还会来个秋后算帐，有机会一定会报复你的。”

白手轻叹一声，“老常，老李，那都是国营企业和集体企业。一个两个的，我不怕。要是他们联合起来，我会被活活搞死的。”

“小白，我有点明白了。”

常清扬道。　　“一句话，我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啊。”

老李完全理解了，“小白，你干得漂亮。把钢厂绑住，以后有事，至少有个陪绑的。卖给钢厂一个人情，钢厂以后必须回报。即使没有回报，也会帮咱们说话。”

白手继续说自己的想法，“钢厂回购钢材，是国家明文规定的合法行为。有了钢厂的参与，今天的购销就是合法的，我至少能立于不败之地。因为合同上明确的写着，是钢厂要求，是市建协会要求，是为了解决国营企业和集体企业的实际困难，我才同意做这笔生意的。”

常清扬一听愣了，“好家伙，小白，你把我也给捎上了。”

白手的担心很快就成了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