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怜,今天有什么打算?”
楼重九问道。阿怜温柔的勾起唇角说:“今天买完吃的咱们就回家。”
从天雷劈开神像起,阿怜的心中就隐约有些不安,每次出来都想要快点回去,呆在孩子们身边。“行,听你的。”
洱碧的肚子一直咕咕叫,听得鬼气也跟着翻涌起来了。拐进全镇唯一亮灯的那家店里,前台站着一个面色蜡黄,骨瘦嶙峋的人类老头,大拇指上一个蓝白色的扳指,八字胡一抖一抖的抽着烟管里的烟叶,那样子比魔界看到的油炸鬼好不到哪里去。那个瘦老头开口就是一股油腻的公鸭嗓音,牙齿被烟草熏得黑黄。“哟,这不是大城市跑出来的小蹄子吗,这次想通了没,反正都是卖,不如去大城市里卖,保你不愁吃喝~”“洱碧,你还是把他吃了吧……”楼重九建议道。洱碧直摇头说:“俺才不吃垃圾!他身上没有大的情绪起伏,只有那种麻木感。”
“你还挑食,那别吃情绪了,换个口味,吃点灵魂补补?”
“他的灵魂能有几斤几两哇?倒是这个红衣丫头,叫啥怜来着?俺要开吃了。”
“不准!”
这可是她的救命恩人,怎么可以在她报恩前就被吃了。洱碧又被禁言了,这次它直接气鼓鼓的缩成一坨毛毡表示再也不理楼重九了。瘦老头慢慢转过头,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小的黑衣女子,脸上的每一道皱褶都在用力的抽着烟管。瘦老头摩挲着玉扳指缓缓开口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人不人鬼不鬼的……”楼重九刚想反驳,阿怜抢先一步把楼重九护在身后。“三叔,这孩子还小,口无遮拦,还麻烦您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天多换一点吧。”
阿怜把几枚铜板放在柜台上。瘦老头三叔咬着烟嘴,不耐烦的冷哼一声,说:“横竖也是死,还不如把这些狗娘养的小崽子卖去魔界做菜人。”
烟管一勾,小小的一袋烂菜叶混着一些粗粮,就这么砸在柜台上,这就是破庙里的孩子们接下来三天的口粮。“能再多给点吗?这些比上次还……”阿怜低声请求道。仗着全镇只有这一家店铺,瘦老头看起来病殃殃的,欺负穷苦人家的时候倒显得精气十足,“少他妈磨磨唧唧的,现在打仗,哪有什么好东西给你们吃,爱吃吃,不吃滚!”
楼重九听不下去了,拉着阿怜的手就往外走。“诶,重九,吃的还没拿……”楼重九把阿怜安放在街道旁的一颗枯树下,转身又要向瘦老头的店走去了。阿怜眼疾手快的捉住了楼重九的衣角,担忧的说:“这三叔背后有泽之国的人撑腰,要是你发现事态不妙,你……”楼重九握住阿怜的手,抽出衣角,笑嘻嘻的说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说完调动起灵力,解除了洱碧的禁言。“洱碧,问你个事。”
楼重九循循善诱道:“比起那些少得可怜的情绪,一整只被折磨,痛苦到极点的灵魂你想吃吗?”
楼重九和洱碧,一人一兽笑得邪恶。“你是想……嘻嘻,一人一半。”
一刻钟不到,楼重九满面红光的抱着两大个袋子出来了,阿怜担心的过去上下打量楼重九,看她是否有受伤。阿怜看着店里呆若木鸡的瘦老头,担忧的说:“他背后的人若发现是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对打一双。”
刚喂了鬼气的楼重九挥舞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煞有其事的说道。“这乱世山外有山,还是要小心行事。”
阿怜摸了摸楼重九的脑袋,说:“我们回家吧。”
吃饱喝足的洱碧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在灵海里说:“俺要修炼啦,有什么问题七天后再找俺。”
说完便彻底消声了。回到破庙,苗苗一眼就看到阿怜身后的楼重九,拄着拐杖疾步走过去,狠狠的骂道:“你这个笨蛋,怎么私自跑出去了,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阿怜摸了摸苗苗的头顶,指着楼重九手里的袋子说:“这些都是重九的功劳哦。”
后面凑上来的孩子们看到两大个鼓鼓囊囊的袋子,眼睛都亮了,纷纷崇拜的围着楼重九叽叽喳喳的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好羡慕重九姐姐,这么能干。”
“就是就是,能不能告诉我们是怎么做到的呀?我们也想学。”
孩子们围在重九身边七嘴八舌的问着问题,从来没有一次性得到那么多人类幼崽关注的楼重九一下子懵了。阿怜被楼重九手足无措的样子逗乐了,捂嘴偷笑,随后一本正经的说:“因为大家做的东西客人们都很喜欢,大家族要继续努力才行哦!”
孩子们齐声说好,楼重九只是跟着点了点头,“啊嗯……”阿怜不说,楼重九自己也没必要去给大家找不快。神像被雷劈掉头后,她更看不出这是谁的像了,扫掉神像的碎渣,拿着从瘦老头那里薅来的工具,她去修补破庙的屋顶了。这几天暂时不必为口粮发愁了,阿怜打算带着大家去河边洗漱一下。路上苗苗主动提起阿怜晚上去军队的事让楼重九很是惊讶,她问苗苗道:“你知道阿怜出去做什么吗?”
苗苗则很坦然的说:“知道,阿怜去军队做杂活了,收拾营地做饭啊什么的,她早和我们说过啦,只有你来得比较晚还不知道吧。”
楼重九到喉咙的话噎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苗苗又说:“阿怜说等攒够了钱,我们就逃到泽之国去,女孩子们在家织布,我和木木去务农,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意识到苗苗在盯着自己,楼重九扯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说:“嗯,是挺让人期待的。”
说完便低头不再去看苗苗了。小溪里的阿怜又唱起了好听的歌,大家都停止了嬉戏打闹,围在小溪旁坐了下来。阿怜的歌声回荡在静谧的森林中,令人心安。又过了几天,阿怜说要出去卖草绳。这次,楼重九自告奋勇的说要跟着去。阿怜有些犹豫,但还是点点头说:“那你跟我来吧。”
孩子们在身后欢送她们离开,一齐说道:“阿怜,重九,要早点回来哦!”
她们都背对着孩子们,此时只有同行的楼重九能看清楚阿怜脸上的阴霾。“不去军队行吗?我能去远一点的镇上找点吃的。”
阿怜摇头说:“只是吃的倒也好说,这里地处大雍边界,那三叔手上新戴了一枚泽之国的信物,这里恐怕没多久就要彻底沦陷了,我想最后赚点盘缠,七天后便带着你们离开这里。”
钱财方面,用法术变出的钱只能维持一小会便会恢复原样,去抢别人吧,方圆百里都和他们一样穷。从前在魔界养尊处优的楼重九气恼,人类怎么这么麻烦,她不过是不想欠人情罢了,没想到自己在哪里都派不上用场,还不如阿怜一个人类有用。“那就杀了军队的人,再抢走他们的钱财便是。”
说着楼重九杀心渐起。伴着一阵银铃声,林中传来一声轻笑。“小丫头片子,好大的口气。”
玉暖生烟,暗香浮动。银丝软玉缀饰白色软轿四角,风铃随风颤动,一路铃声清越,缭绕的梨木香和这片幽暗的森林格格不入。抬轿的八只纯白色人偶,身姿轻盈,足底不染丝尘埃。青纱帏幕随风扬起一角,露出一抹鹅黄色女式裙摆和腰间一块蓝白色的水滴环佩。认出轿主人所戴环佩的色泽与工艺和瘦老头的扳指一致,阿怜紧张的握住楼重九的手把她往自己身后拉。瞧这惹眼的气质和衣着实在眼熟,楼重九见过的仙使大都这个套路,可惜她前世不爱出门,光凭外貌一时认不出此人是谁。“小姑娘,何出此言?”
轿主人出声问道。“腹中无米,凡人谋生的手段罢了,您有何贵干?”
楼重九不卑不亢的回答道。环佩叮当间,兰馨飘然,轿中人的倩影早已倏然而至。月白色与淡绿色交杂的锦缎长裙,裙摆与袖口银丝滚边,手中轻轻晃动着一柄带扇穗的绣花团扇,嘴角微微牵起,一抹动人的笑意从她的双唇间荡漾开来。唯一让人感到怪异的是这位“仙子”的身长近八尺,肩膀也较寻常女子宽一些,衣着也弱化不了她身上散发出的攻击性。“小女名唤清梦,寻一陈年旧物路过此地,多有叨扰,见谅。”
清梦欠身说道。“今日不便叨扰,我等先行一步。”
楼重九拉着阿怜欲走被清梦拦住了,她看清梦杵着没有反应又问:“难不成仙子是要出手阻止我们谋生?”
面对楼重九的冲撞,清梦不怒反笑,目光在楼重九和阿怜身上游走,似乎在确认什么。在清梦打探的目光下,楼重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清梦没有再多说什么,留下一句“遇到麻烦大声喊我的名字清梦,我就会立刻出现。”
说完又坐上轿辇离去了,来去匆匆。阿怜望着清梦离开的地方有些出神,喃喃的说道:“方才那位……清梦仙子为何如此熟悉?”
从清梦出现到离开,阿怜都是处于一种看呆了的状态。“阿怜该不会认识他吧?”
前世楼重九在工作之余看三界玖楼支部“闲钓书斋”出的话本时,什么失忆,转世,先婚后爱为你千千万遍之类的狗血情节,十本里至少出八本。转世印记作为一个不能量产的契约,本身就自带狗血性质。修到化神期的人杰才有资格飞升,飞升后的仙官一生只能留下一个印记,除非留下印记的仙官魂飞魄散,否则持印的二人生生世世都要绑在一起。不是恨之入骨就是爱的忘乎所以,闲钓书斋虐文必备法宝,狗血话本的不二之选。阿怜摇头道:“怎么可能,要是在别处见过这样的天仙,哪怕是梦里我都不会忘记的。”
想起阿怜腰间的黑色印记,这句话由被印方来说真的相当没有说服力。楼重九叹了口气,制住还想去军营的阿怜,“我说了能弄来钱财,你信我便是。”
她让阿怜回破庙等她,自己在森林里飞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