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渡江那一日,是五月二十七。 天气有些热,苏南丞穿着盔甲,有些难耐。 乱军还没那个实力能占据水路,所以他站在船上看着对岸,内心还是很平静的。 从大清早开始,直到深夜,两万多兵马才全部渡江完毕。 信阳这边的驻军早就来接,罗青山和罗青栢兄弟就在其中,不过他们此时没有越众而出相认,免得叫人多想。 夜里行军,到了信阳城外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下午。 人困马乏,就地搭帐篷,埋锅做饭。他们带来的粮食不多,后头还有几道运粮的队伍。 苏南丞带几个将军进了城,信阳太守今年已经六十七,实在算高龄了。不过显见身子是不错的。陶太守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人颤巍巍的上前请安。 身侧还有本地官员,以及驻军将军,一个国字脸憨厚的将军,姓周。 众人见过苏南丞一行人,就被迎去了府衙。 “苏将军今日疲乏,城中已经备下了酒席给将军接风洗尘,还请将军赏脸。”
陶太守道。 “今日洗尘就算了,本将军一会出城跟将士们一道吃就是了,你们要是有心,就送一些吃食出城。不过陶大人也不必担心,本将军既然来了,一时是不走的。咱们有时间说话。”
苏南丞这么直接,闹的老太守颇有点尴尬:“啊这……这……” “敢问苏将军可有什么要求?”
还是下面官员机灵。 苏南丞一笑:“无妨,诸位大人看着办。来来来,咱们简单说说正事儿,这不算什么。”
说着,就拉着陶太守去说正经事了。 其实主要是那位周将军说,之前军中哗变是压住了,可下面将士们也不愿意战斗。 吃不饱,打个屁? 苏南丞大概了解了一下后,就带着人出城了。 如今军中他基本一言堂,怎么打这个事,他还是听话的,至于别的,那他就不听话了。 苏南丞前脚一走,后脚陶太守就拍大腿:“这是怎么说的?不吃饭吗?叫咱们送什么啊?”
陶太守这个人,也是先帝时候科举出来的,四十岁就成了信阳太守,也算是青云直上。可他的青云路也就到这里了。 从此以后他就跟被钉死在这里一般,二十七年不得寸进。 如今都这个年岁了,更是别想了。能在这平安养老都不错了。 去年年底他上了折子求回京养老。不知怎么还没被批准。 他哪里知道,正是苏南丞叫苏英渠拦住了他的告老折子。 急什么,他亲自来一趟,看看再说吧。 这位置叫老爷子再占个一年半载也没什么。 “大人莫急,既然是往军中送,也不好送的太过了。不然……”同知钱大人看了一眼周将军一笑道:“反正就送一些去,好歹有些荤腥。下面人吃的,苏大将军也就那么一句话。”
他可不信,苏大将军还真跟下面小兵一道吃么? 陶太守点头,却没这么做:“这就去,马上,宰猪宰羊送去城外,快!”
他寻思万一呢?何必这里省钱?反正信阳是没钱,今日面子给足了上头,说不定后头不为难他们呢? 他虽然几十年不得寸进,不也没出事么?这份谨慎就是保命王道啊。 苏南丞回到军中,果然就去大锅灶吃饭了。 下面人看着大将军明明是进城了,还以为要在城中吃饭休息,没想到竟然回来了。 按理说,再不通人情也知道,初到一个地方,本地官员肯定是要给大将军接风啊。 他们只想着大将军真是好人啊。 不过也有懂的将军们琢磨。他苏大将军这么做,不怕得罪人么? 这信阳大小几十个官员呢。 不过,他们哪里知道苏南丞要在这里唱什么戏。 陶太守叫人送来牛羊,大家都高兴,好歹吃顿好的。 终于等能休息,苏南丞靠着椅子也是累坏了:“叫他们办的事怎么样了?”
“回大人,有眉目了。”
吴三灯掏出一张纸:“您看还是卑职念给您听?要不卑职念吧,您也累坏了。”
“你坐着念,你也累吧?”
苏南丞道。 吴三灯笑了笑:“是啊,这赶着一天一夜了。”
他坐下念起来,信阳城内以及下面县城和村镇,没有发生动乱的地方大概统计了一下,有超过七十岁的老人不算太多。几千个。 过了八十的有四百多个。 这只是说了男性,女性更多。 普遍女性寿命更长。 “如今就这些,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能行动。”
吴三灯道。 “不急,休息几日,先把内乱平了,我也看看周将军这手下们怎么回事。我看着这位周将军看似木讷,倒不像是个真木讷的。”
说起来朝中做官的,真是千丝万缕,这位周将军跟京城工部周侍郎是亲戚,没出五服的堂兄弟。 “程铭,南边东西什么时候送来?”
“回大人,快了,最慢一个月。”
程铭道。 今年天气恢复后,南边终于回来了贸易船。都是民间组织的,这年头贸易的船出海后,都不敢保证会回来。 早在几年前苏南丞就找人出去,这也就第二趟。 不过这回有收获,天晴后,商船可算回来了。 商船倒是回来了,被困在西域的商队至今还没回呢,辗转送信都是四个月之前,只能说四个月前他们还活着…… 苏南丞叹口气:“好,差不多。”
农耕时代,还有什么比种地要紧? 而农耕社会的老人是宝贵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他们最清楚地气,节气。苏南丞打算新的种子就从老人开始打开局面。 民以食为天,要把这一块地方抓在手里,光打那些造反的没用。一天吃不饱,回头还得造反。 “哎呀,不行了,累。你们赶紧的也回去休息,有什么事儿好歹明儿再说吧。”
苏南丞说着话都觉得眼皮子千金重。 吴三灯一笑:“卑职早不行了,那卑职也就回去了。”
程铭伺候苏南丞简单洗了洗就跌进了床榻,睡帐篷都习惯了。 他睡得好,城里的老太守可是辗转难眠,苏大将军不吃接风宴,甚至不进城住,这怎么话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