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苏瑾钰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带着一个小包袱，在安氏的目光注视下出了门。沈清黎与他一同坐车，她今天要独自卖猪下水，昨日采购的猪下水不多，今天安氏就先在家。两人并没有急着摆摊，而是先将东西寄放在邻里的卖云呑面的老夫妻那里。沈清黎带着苏瑾钰去了书店。“客官，您要买点什么？”

一大早，书店里的伙计见来了生意，十分热情。“伙计，给我来一套笔墨纸砚，还有你们这里的书是怎卖的？”

要去读书得有自己的东西，不然学习会落后于別人的。“最普通的文具一套是一百文，我们这里的书一本是一两银子。”

伙计回答着。“一两银子？”

苏瑾钰与沈清黎都被这价格吓了一跳。苏瑾钰垂下头，眼神低落。原来书这么贵，怪不得普通人家读不起，沈清黎心里想着，不过她是不会放弃让苏瑾钰上学的。“小娘子，其实我们这里也有便宜的，学堂里的基本用书我这里还有一套，价格很便宜，只是实在太破旧了，书的内容是全的，价格只需要50文一套。”

50文？这么便宜？伙计将那套书拿了出来，科目很全，当下所需用书应有尽有，只是说这些是书也算是夸大了，就像是一堆易碎的落叶，书的边边角角也都是残缺了的，纸张泛黄且纸硬邦邦，看着就像是以前泡水又晒干的，总之，书的样貌真的不行。“这套，我要了。”

苏瑾钰并不害怕书外形不好，他怕的是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读书的机会没有了，否则他会终身懊悔。沈清黎也知道现阶段没法买太好的书，也没有办法了。“伙计，那就这些吧，麻烦包起来。”

一共是150文钱，三百文一下子去了一半。“瑾钰，只能先委屈你将就用着，等我挣钱了，再给你买套好的书。”

现阶段囊中羞涩，只能先这样了。“娘子，你能送我上学堂我心里已是感激，用什么不重要。”

苏瑾钰心里发酸，他真的很满足了。“好。”

沈清黎也不矫情，带着苏瑾钰买了几个包子，送他进育才书院，此时程老夫子已在等候。“老先生，麻烦您了。”

沈清黎十分恭敬地说道。“呵呵。”

程老夫子摆了摆手，“你就放心吧娃儿，回去吧，今天卤下水记得给我留两份，别卖光了哦！”

“好。”

沈清黎忍不住笑了，转身走了。程老夫子想起昨日的卤味，忍不住咂了咂嘴。昨日他的好友来家里做客，他拿出这个招待，把几个人吃得满嘴流油，直呼美味，他脸上也有面子，鸡爪鸭掌下酒绝配，鸭胗有嚼劲得很，鸭脖更是辣得过瘾，昨日那一顿吃得是真痛快。程老夫子带着苏瑾钰办了入学手续，将他安排进了一个班，程老夫子是其中一门课的讲师，苏瑾钰成了他的门下学生，在课堂上是是一视同仁的，但私下却能够多得他的指点。“你先在这里坐着，等会儿上课，会有夫子带你去学堂，把你介绍给同窗，老夫还有事，放学你留下来，我给你补习一下。”

“是，老师。”

苏瑾钰心里激动，老老实实坐着，程老夫子还有事情要处理，也就没有和他多聊几句。苏瑾钰望着门口，已有学生三三两两进门，见到苏瑾钰这个生面孔，他们也有些好奇。“咦，卿羽兄，这个男人不是你的妹夫吗？”

沈卿羽与陆沛文一块进的学堂，两人既同住在沈家村，又是村里仅有的读书人，加上陆沛文对沈卿羽有些钦佩，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好友，每天一块来上学堂。陆沛文认出了苏瑾钰，当时沈清黎谩骂徐小娟，还说他陆沛文是个小白脸，不如这个脸上有一道疤的男人，他心里可记得清清楚楚，现在这个男人来学堂干什么？该不会是来找卿羽兄的吧？沈卿羽也认出来了，他心里的想法和陆沛文一样。心里十分不满，应该是这个妹夫有事求于自己，竟追到学堂来堵，好生不要脸！跟那个蠢妹妹一样令人厌恶。沈卿羽走了过去，冷着脸问：“你还是回去吧，我没有什么能帮你的，以后也不要费这个心思了，我妹已经二十两卖给了你，她是生是死与与沈老宅无关，以后别来纠缠。”

沈卿羽站在苏瑾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漠地说出这一段话，然后拂袖而去。陆沛文心里也是对苏瑾钰不屑，原来是来攀关系呀，怪不得跟那个泼辣的疯子是一对呢，真不要脸面！想到这里他也走了。苏瑾钰睁着大眼睛，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清黎回了摊子，为感谢那对夫妻，送了一份卤下水给他们，老夫妻是节俭之人，做生意也少吃肉，就乐呵呵地收下了。“卖三文钱卤味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其实不用叫喊，都有许多回头客的，吃过的人就没有说不好吃的，就连挑嘴的人，用这卤味下饭也能多吃两碗。排队的人络绎不绝，买了都开心地回去了。不过却有一个例外。“你这猪下水怎么洗不干净啊？这么脏谁能吃得下去呢？你这女人是丧了良心吧，这种东西也拿出来卖？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沈清黎正卖着卤味，突然有个男人气冲冲地过来，手里托着一包猪下水，大喊大叫，似乎是猪下水有问题。沈清黎的卤味这几日可是日日不够卖，有人眼红羡慕，有人嫉妒，有人买到了欣喜，总之关注的人是很多的。“这位公子，怎么回事？”

“是啊，啥情况？俺这天天买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啊，香得很！要是有问题，还咋卖呀？”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沈清黎微微皱了皱眉。徐小年年眼睛滴溜溜地转，大喊道：“大家看，这个女人专门赚黑心钱，这猪下水猪屎都没洗干净，就放拿出来卖，这是在欺负咱小老百姓啊，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被她坑害了！”

众人将目光转向他手里的猪下水，果真是苏记的标志，里边当真有洗不干净的浑黄之物。“呕……”有人吐了起来。刚买了猪下水的人有些慌乱，纷纷想要退钱。一时间，人群里不时传来谩骂声丶指责声丶呕吐声……沈清黎眼神一凛，冷冷地盯着徐小年，这卤味是苏记的没错，但苏记的猪下水每次都洗得极为干净，而且每一份都经她手的，绝对卫生，难道这人是无事来找茬的？俆小年脊背发凉，感觉沈清黎的眼神好像要把他看穿。“咋啦，还用这么可怕的眼神吓我？我可不是被吓大的，今日这事不解决，要么去见官，要么你赔偿。”

徐小年抻着脖子，嚷嚷着。“你怎么证明是我们洗不干净，而不是你背地里做了什么手脚？”

沈清黎冷笑。“这……这怎么可能？我不过是个普通的百姓而已，买了你这猪下水，你就得负责，要么交出卤味方子赔礼，要么赔我五十两，不然的话，我一定把你给告了！”

徐小年眼里闪过一丝被拆穿的慌乱，让沈清黎捕捉到了。好啊，原来是为了方子，算计到她头上了，是看她没背景，所以想逼自己就范。“这事做得不厚道啊！你这女娃子心眼咋这么坏，你自个看看这能吃吗？”

围观群众有人愤怒了。“就是。净赚黑心钱，亏俺之前还一个劲地夸这里便宜丶干净又美味，俺真是瞎了眼了！”

“拉去见官，别让她跑了。”

好事的百姓立马围成一个圈，不让她跑出去。好，好得很！彻底惹怒她了。沈清黎感觉自己的手痒痒的，忍不住又想杀人了。这时代可没有什么监控之类的东西，这会没个证人，还真的是百口莫辩。难道……刚有起色的生意，真要为了这么个小人毁于一旦吗？她记得苏瑾钰激动的神情，记得安氏的眼泪纵横，如今家里的希望寄托于这么一个摊子上，就算这次灾祸躲过去了，那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呢？沈清黎握紧了拳头，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时代的残酷和没钱的无能为力。徐小年见形势大好，心中十分高兴，这事要成了，他可是可以得到一笔银子的，还能从一个酒楼的小厮晋升为掌柜，而眼下只能让这娘们委屈了，谁让她挡了别人的发财路呢？徐小年美滋滋地想着，已经想好了要到方子后拿到赏钱该怎么花了。“他在撒谎！”

正当沈清黎一筹莫展时，一道声音打破了喧闹，人群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哪来的臭小子，关你什么事，哪凉快哪待着去…”徐小年紧张地望着来人，一脸戒备。众人见一翩翩公子，周身散发着不凡的气度，来人手持一把白扇，径直往摊位走开。只见顾子铭在沈清黎与徐小年之间站定脚步，一双好看的眼睛上扬，修长的手指缓缓抬起，定格在徐小年身上，一字一顿，清晰又坚定地说道：“这个人他在撒谎，他是故意来找事的。”

此话一出，徐小年冷汗直冒，围观百姓又讨论了起来，难道真搞错了？沈清黎心中十分惊讶，眼前的这个少年，自己并不认识，竟能出手帮自己的忙。“你有什么证据，拿不出来，我将你一并告了，你们肯定是一伙的，大伙别信！”

徐小年恶语相向，还一边煽动着群众。“你还真当没人认识你不成？你是客来楼的小二徐小年吧，客来楼的老板让你来闹事，目的就是要这位姑娘手中的卤味方子，呵，这等小人行径，不愧是客来楼的手笔。”

顾子铭冷冷讽刺道。“什…什么？客来楼，什么小二…你不要胡搅蛮缠，我根本听不懂，咱说的明明是这下水有问题，扯我身上干什么？”

徐小年心中一滞，忍住逃跑的冲动大喊道。“真不认识？”

“真不认识！”

“不会吧，我可是在巷子暗口那里看见了，客来楼老板徐大富手里拿着苏记的卤味，吩咐你过来闹事，还说事成之后升你做掌柜，另给你一百两好处，那脏污之物可是我亲眼见到你们加进去的。别说，你赚钱还真容易，整整一百两银子啊，啧啧……”顾子铭摇着扇子笑道。“什么一百两，明明只有五十两……不对……什么银子……”徐小年气得大喊，想说关你什么事，一气之下竟说漏了嘴，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原来是五十两啊。”

顾子铭笑得如沐春风，徐小年却感觉冷到了心底。完了，全完了。“原来这姑娘是被冤枉的，这客来楼真该死啊，为了钱啥事都做的出来，害俺们平白冤枉了好人。”

“着实受了大委屈，要是没有这个小哥，真就说不清楚了。”

“妹子，俺给你赔不是，俺错怪好人了，俺以后还来你家买，再也不信一些小人的话了……”有意思到自己错了的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忙拉下脸向沈清黎道歉。“没事，既然是这个人闹事，那我自然要押他去见官，麻烦各位乡亲做个见证。”

沈清黎松了一口气，看向顾子铭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俺们去帮你作证，这种人太恶毒了，必须去见官老爷！”

百姓们义愤填膺，都怪他，自己才错怪了好人。这是一回事，要是因为误会导致自家再也吃不到好吃又便宜的卤味，才是大事！这人太可恶！百姓都是直白的，心里想什么就会付出什么行动，如果说刚刚徐小年得到大家的支持，那这会儿人们就会有多讨厌他。“不要，我不要去见官！老板，快来救我！我不要去见官啊！”

徐小年吓得腿都软了，被众人逮住，押着走。沈清黎的摊位又寄放给老夫妇，而她与顾子铭一块去官府。“来者何人？胆敢此喧哗？”

县太爷正闲来无事，就听到外面一阵吵，一大群人押着个男子，声势浩荡，这场面，也不多见。“回大人，这人在我摊子闹事，受人指使污蔑我，好在有人帮我证明，否则我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这是我一家人的生活经济来源，没了它，我们可就活不下去了，望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

沈清黎将事情原委道出，围观百姓纷纷出来作证。“原来好吃的三文钱卤味是你家开的？”

县太爷也是有尝过家人买来的卤味，没想到是这家的生意。“是。”

沈清黎不卑不亢地回答，倒是让县令高看了她一眼。寻常女子在公堂之上，无论是原告还是被告，都是紧张的，哪有像她这样的好定力？这般心性，不简单啊。不单是县令，顾子铭也若有所思。徐小年早已扑通跪下，浑身颤抖，像一条可怜虫。“来人，证据确凿！罚徐小年银子十两，另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县令大手一挥，旁边的捕快立马抓住了徐小年，从他身上搜出一些银子，正好是十两，是客来楼老板给的定金。捕快将银子递给了沈清黎，沈清道了一声谢。“哎哟，哎哟！”

打板子是当着众人面打的，起初徐小年还能叫上一叫，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他的后背已被血汗沾湿，他更是吓得失禁，屎尿流了一地，让人觉得既可怜又厌恶，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该！众人看得畅快。“多谢青天大老爷！”

沈清黎本以为官府都是一些蛇鼠之辈，没想到这个县令是个正直的，倒是她对县令存有刻板印象了。“退堂！”

县令点了点头。“威……武！”

众人便散了。沈清黎也与顾子铭回到了摆摊的地方。“这位公子，多谢你仗义相救，这份恩情我沈清黎记下了，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府上何处？”

热心人士啊，沈清黎明白，若无此人作证，她真的有点麻烦。“在下姓顾名子铭，沈姑娘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我就是看不惯客来楼，顺手帮了个小忙，正好在下有事想与沈姑娘商量，不知沈姑娘可否赏脸去客来楼对面“百家居”与在下一起吃个午饭？”

“好。”

沈清黎答应了。卤味只卖剩下一些，沈清黎也不卖了，留了两份给程老夫子，其余的当做谢礼送给了顾子铭。顾子铭也不推脱，笑着收下了。百家居离这并不远，两人很快就到了。顾子铭直接带沈清黎去了雅间，并让人沏了茶水。“沈姑娘，不瞒你说，刚开始，我也是有目的接近你的。”

顾子铭端起一杯佳茗，闻了闻，轻抿一口。“哦？”

“在下是这家百家酒楼的老板，与对面客来楼是死对头。昨日小厮买了你家的卤肉，恰巧我闻着味香就浅尝了，没想到这味道着实让我惊艳了一把。不瞒你说，百家居与客来楼的竞争已持续百年之久，两家一直水火不容，到我手里，菜品和装修却是比不过对面了，生意日渐惨淡，昨日吃了卤味，我就想着让姑娘卖方子给我，今日去时，恰巧碰见对面姓徐的耍坏心眼，今日揭穿之事，也不完全是为了帮你。”

顾子铭倒是说的坦诚。两家酒楼行事风格还真不一样，一个喜欢用抢的，一个是用正当手段去说服。“不知公子打算出多少银子买下这方子？”

沈清黎好奇地问。“三百两。”

顾子铭说道。“倒也合理，不过，这方子不卖。”

沈清黎笑着说道，顾子铭听完，神情有些落寞。“顾公子不必伤心，方子我虽不卖，但我有更大的买卖想跟你合作。”

此话一出，顾子铭诧异，眼神亮亮地看着她：“沈姑娘但说无妨。”

沈清黎一向是恩怨分明，顾子铭帮了她，那他这个人，她也帮定了！“我可以卖给你另外一个方子，此物名叫粉丝，可蒸可煮可凉拌，味美无比，也是这镇上独一份。”

沈清黎的话引起了顾子铭极大的兴趣，只见他呼吸急促，问道，“当真？又是个什么价钱？”

“我可以保证这个方子一出来，你的酒楼生意绝对火爆，我的要求是，我要占这百家居的一成股，另外所需的卤味，猪杂从我这里进货。”

顾子铭思考了一下，当即拍板答应，别说一成，三成都行，百家居此时已经是快经营不下去了。沈清黎要了纸笔，写下了方子，手工工艺流程也不是很复杂，先是选粉，然后是配件打芡，和面，沸水漏条，冷浴晾条，最后打捆包装。为了让顾子铭更清楚了解，沈清黎花了大半天的功夫，直接制作了一小批，用刚送给顾子铭的卤味，加上厨房里的香葱肉酱，搭配着做了一碗猪杂粉给顾子铭。当顾子铭尝了第一口洁白的粉丝时，简直惊到了，然后就是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这桩交易做得真是太值了！顾子铭仿佛看到了百家居的大好前景，立即与沈清黎拟好了合同，然后立马通知人秘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