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铄沉默了一下，问道：“如果我说是沐子宸，你会信吗？”

我愣了一下，心口处似乎是一阵冷风呼啸着穿过去，沐子宸今天的所作所为，独孤灵潇的异样几乎在一瞬间就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忍不住抓紧了胸口的衣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裴景铄叹了一口气，说道：“锦荷，你失忆的这一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发生了什么，能够让他这么做……我们，难道不是……不是朋友吗？”

我想了很久，才用到朋友这个词语。裴景铄将窗户关上，别过我的身子看着我说道：“锦荷，他不只是你的朋友，还是黎国的皇子，甚至是……黎国未来的主人。”

我感觉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裴景铄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无奈的说道：“权力之间的争夺，就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残忍。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也清楚这一点，可是我还是无法忍受，我视为朋友的人，有一天对我兵戈相向。裴景铄还想说什么，我阻止了他，拉过他坐在床边，从抽屉里头拿出来一个盒子，那是师父临走之前为我而留下来的，说是能够救急。我打开来看，果不其然，金疮药这种东西还是有的。裴景铄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在昏黄的灯光下，若不是鼻尖萦绕着的血腥味提醒，还真的看不出来他已经受伤了。我眨了眨眼，说道：“你自己把上衣脱下来吧！”

裴景铄没有多说什么，我想着非礼勿视，转过了身。身后传来悉悉率率的衣物相互摩擦的声音，我感觉耳垂有些发烫，忍不住揉了揉。一会儿，裴景铄说道：“好了。”

我转身想要给他上药，还没有完全转过身去，就听到他继续说道：“不如你将药给我，到底伤口是在胸口上，我还是能够一个人做的。”

脸颊的温度似乎有升高的趋势，我好似得了大赦一样，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的全塞过去，低垂着眼哪里都不看的跑到了屏风外面。里面传来裴景铄一声轻笑，我恶狠狠的倒了一杯凉茶，一仰头灌了下去。怎么说也是战场上走出来的人，上药的速度自然是很快的，裴景铄穿戴整齐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我还在对着半杯凉茶大眼瞪小眼。“你这是在做什么？再看下去，这陶的杯子也变不成瓷的。”

裴景铄带着揶揄的笑意说道。我装作听不到的样子，将茶杯放的老远，盯着坐到桌子对面的裴景铄不说话。方才的尴尬气氛渐渐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冷凝的氛围。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都躲避不了的，我知道裴景铄方才是故意在缓和气氛，但是，既然早晚都要面对，还不如一下子说清楚。“我记得，你说过你来晏城是受了独孤离傲的旨意。”

我看着裴景铄问道，“你说你是为了同黎国签订协议，签订什么协议，我记得，黎国应该是大翰的附属国才对。”

裴景铄微垂着眼睑，他没有计较我直呼独孤离傲名字的大不敬，却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今天我去府衙的时候，见到了独孤灵潇。我从来没见过那样子的她，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就跪在府衙门前，外面雨下得很大，如果不是我去把她拉起来，现在很有可能她就已经死在那场大雨里头了！”

“这件事情，是不是和沐子宸有关系？”

我问出这句话，裴景铄放在桌上的一只手指尖微动。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空气中的氛围越来越冷凝，良久过后，裴景铄终于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额角，说道：“其实这些事情也是你迟早要知道的，我只是觉得，有些残忍罢了。”

我面不改色，问道：“长痛不如短痛，直接说清楚吧。”

裴景铄倒了一杯茶水，指尖蘸了一点水，在桌子上慢慢的写了一个字，因为角度的问题，我看不出来那是什么字。他缓缓地说道：“黎国，如今的皇帝早已经内定了太子，便是沐子宸。当初送沐子宸去大翰做质子，也不过是为了锻炼他，为了让他以后能够持重。”

我默了一瞬，认出来裴景铄写的那个字是“沐”。“你可还记得，陛下有几日会深夜召我进宫，不是为了其他，只是因为边关这里，黎国对于大翰的态度有些不明确。后来公主嫁给了沐子宸，陛下以为边关可以安定一段时间，却没有想到，这个做法却是放虎归山了。”

裴景铄叹了一口气：“你被掳走之后，宫里头乱了几日，那几日我也有些心不在焉，因此，边关这十三座城池失守，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震惊的抬起头，问道：“你说……边关十三座城池失守？”

裴景铄点了点头，皱了皱眉头说道：“沐子宸当真是有些手段，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在大翰的军队里面安插了他的人，陛下这次派我来，一是为了同黎国交流，另一个，也是为了排查清除这边境军队里的叛徒。”

昏暗的烛光下，裴景铄的眉间似有阴霾滋生，我垂下眼睑，半晌，说道：“辛苦你了，我没有想到，沐子宸竟然会做到这个地步。”

当年那个在新叶城中唤我师姐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我不明白，为什么，沐子宸已经娶了独孤灵潇，却还是要对大翰出兵。明明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很是深厚，沐子宸怎么就舍得……舍得让独孤灵潇难过呢？我想到今天独孤灵潇虚弱的倒在我怀里，掌柜的那时候说是郁结于心，我想着他们之间感情很好，还觉得掌柜是在逗我玩，现在却知道，真的是郁结于心。独孤灵潇没有想到，同床共枕了几年的人，有一日会操戈而起，去攻打自己的国家。她因此郁结。我忽然觉得有点冷，却不是因为天气变凉，而是真的从心底一点一点散发出来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