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铄说出那一句话，白启整个人就好像是被抽取了灵魂一样，呆呆的坐在一边。这个时候的他，全然没有往日来那么威严的城主气势，就好像是一个得不到自己心爱玩具的颓废孩子一样。裴景铄没有说话，这周围的气氛便一时有些尴尬。小二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我看过去，发现他端着个托盘麻利的跑了过来，将那几碟子饭菜放下来之后，便又匆匆的走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来白启的身份，不过那也无所谓了，我看了白启一眼，此刻的四通城城主，想来也是不在乎的。裴景铄将筷子摆在我手边，说道：“先吃饭吧，填饱肚子才是关键，一会儿还要赶回去，可千万不要饿着了。”

我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什么。白启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慢慢的平复了自己情绪，他盯着裴景铄一字一句的问道：“告诉我他在哪里？”

裴景铄把玩着一只水杯，那杯子是极为简陋的粗瓷，他却好像看得津津有味，过了有一会儿才将目光移到白启的脸上，淡然问道：“白城主如今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他的处境的呢？”

白启一愣。裴景铄继续说道：“你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他就会完全原谅你对吗？”

白启的嘴唇抖动着，过了一会儿，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我没有奢求他能够原谅我……”裴景铄看他一眼，冷笑道：“你的确也没有资格让他原谅你，你毁了他的一辈子，还妄想去毁了他最后的安宁不成？白城主，你未免太过自大了。”

白启脸上的血色顿时全数褪去，我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种弱势的表情：“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过得……过得好不好……”裴景铄喝了一口水，垂眸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却无端的让人觉得他已经生气了：“他自然过得很好。没有你干涉，他一直都过得很好。”

白启煞白着一张脸，裴景铄的这一句话，就好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整个人都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从两个人的交谈中，我隐隐约约能够猜出来他们说的应当是白启那位早亡的夫人，只是我一直以为那夫人是病死的，如今听裴景铄的意思，却好像这人依旧还活着一样。四通城中一向流传有城主夫人同城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佳话，如今看来，这段感情却似乎不是同传言中那么美好。白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转身走了出去，跟随着他的两个护卫紧随着他，一行人出了这餐馆。外面的阳光透过大开的门扉在地板上大片铺开，街道上的叫卖喧哗也都清晰可闻，可是，我看着白启的背影，却无端端的觉得这个人很是孤寂，这世间的一切繁华热闹似乎从此都与他无关了一样。“你们说的那个人，是城主的妻子吗？”

我回神看着裴景铄，问道。裴景铄说道：“若说是妻子，也是可以的。”

这句话的意思有些奇怪，我不解的看着他。裴景铄笑了笑，说道：“这位城主，并不是如同你想象中那般，他倒可称得上是一位奇人，做的事情也甚是惊世骇俗。”

他说着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即便做的事情再惊世骇俗，他喜欢的人，也依旧不喜欢他，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情。”

我想了想，问道：“可是，在我幼时的时候就已经听说城主有一个很爱他的妻子，后来这位夫人也是因为生了重病才去世的，怎么会……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不爱他呢？”

裴景铄看着我说道：“个中的缘由，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白启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有些事情我也是从别人口里头听到的，只不过那时候答应了那人，不对外人说，所以那些细节我没办法对你讲清楚。”

“这其中的大概，也不过就是白启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人，之后的所有纠葛，原本不该由外人评说，但是，白启却似乎同十几年前的一桩旧案有什么牵扯，是以，我方才才试探了一下。”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这世上谁都有几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放下了心来，一时两个人也没有再说话，安静的吃完了这一顿饭。出了那餐馆之后，我起步准备往放置马匹的地方去，裴景铄却忽而拉住了我的手臂。我不解的扭过头去看他。裴景铄眨了眨眼，难得的露出来一丝窘迫的表情：“不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吗？”

我愣了一下，理解了他的意思，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裴景铄松开了手，脸上又恢复了原本的那种面无表情，只是有些泛红的耳根还是出卖了他。我觉得这人甚是有意思，但是再笑下去恐怕就要把人惹毛了，于是堪堪的止住笑，说道：“我从前住的地方比较偏僻，怕是要浪费不少时间，等赶回去的时候，可能就要到晚上了。”

裴景铄说道：“无妨。”

既然是已经打定了注意，那边没什么可以纠结的了，到底能够再回去看看我也是很是激动的，于是便立刻拉着裴景铄朝着一个方向大步走。穿过了熙熙攘攘的闹市，便是清静的小巷子。青砖黛瓦的景色看来很是赏心悦目，以往我在这里看的太久，不觉得有什么，此时忽而回来，故地重游，便难以抑制的生出来一种莫名的激动。我带着裴景铄七拐八绕，师父当初也不知道是怎么选的房子，选了最角落的一处，等我们到了门前的时候，我竟然觉得豁然开朗。木门上了锁，因为久无人居，墙上已经有了些许斑驳的绿藓。我没有钥匙，裴景铄很是明智的带着我翻越围墙，等到稳稳的站在熟悉的院子里头，我才终于意识到，我回来了。回到了，这个承载了我太多喜怒哀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