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子艏捡了一个空当,也坐到了龙撵里,和沐西阳肩并肩地坐着。“父皇可还记得我的母亲?”
沐子艏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沐西阳在龙撵中假寐,听到声音后,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了一脸笑意的沐子艏,吃惊道:“你怎么进来了,快给朕下去。”
“朕,现在你还叫朕,未免太过自信了吧?”
沐子艏收起笑意,面如冰霜。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沐西阳道:“父皇,我在问您,还记不记得我的母亲,你还记得吗?”
他声线清冷,甚至还有些诡异,让他心里一阵阵的发冷。坐在他旁边的,是他引以为耻的儿子,他血统不正,出身下贱,偏偏又命硬的很,饿了三天都死不了,如今,又在咄咄逼问自己记不记得他的母亲,怎能不让他心生恐惧。“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觉得你能威胁到朕吗?”
沐西阳眯起了眼睛,看起来,像是一只病豹发怒了。“看来,你是忘记了,不过,我会让您想起来的,你说得对,我的确是野种,母亲临走前告诉我,她服侍你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就是和宫外的那名乐师,但乐师家境贫寒,他给不了我们母子好的生活,母亲便想出了这么一个计策,哪怕是做深宫里最卑贱的皇子,也比做一个乞丐强,所以,我们便来到了你的身边,一待就是这么多年,这些年来,真是感谢你啊,我伟大的父皇,黎国的至高无上的皇帝,将我养育成人,否则今日我也不能坐在您的身边啊。”
沐子艏朝沐西阳拱拱手,一脸得色。沐西阳看着眼前这个十分陌生的男人,再加上自己被蒙骗了这么多年,他感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全都被侵犯了,气愤涌上心头,让他感觉到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就支持不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为了你所谓的面子,你逼死了她,还让天下世人以为她是羞愧自尽的,皇后已经把真相告诉我了,借刀杀人的滋味怎么样?”
高伊兰知晓自己即将远离皇宫,便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沐子艏,是沐西阳下令,把沐子艏的母亲处死的,为了不让流言传出,便让高伊兰担了这个骂名。从沐子艏知道这件事情开始,便开始筹谋着如何为自己的母亲报仇了,他势单力孤,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自己的十三弟沐子宸。沐西阳可以借刀杀人,同样的,他也会。“所以,你是来杀我的吗?”
沐西阳瞪大了双眼,看向沐子艏的眼神中带上了杀意,他一边说话,一边偷偷地从衣袖中掏出匕首,可还等他把匕首拿出来的时候,沐子艏突然伸出手来,推了一把沐西阳。沐西阳一时抵抗不了这样大的力气,再加上山路崎岖,他从龙撵上摔下了来后,便顺着怪石嶙峋的山道咕噜噜的滚了下去,脑袋磕在了一块大石头上,顿时便没有气息。“皇上,皇上。”
抬龙撵的士兵见皇上滚了下来,立马放下轿撵,连滚带爬的去救沐西阳,可惜,他们来晚了,沐西阳早就没有了气息。“皇上,皇上,皇上驾崩了!”
声音震如山雷,把刚刚安静下来的光禄寺彻底的搅浑了,百官惊呼,甚至还有昏厥在地的。钟声响起,全山戒严。奎赢从大殿中走出来,最后再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包罗万象的佛祖,脱下了身上的僧衣,弯下身子,轻声道:“佛祖,告辞。”
天下万事,有来有往,有生有死,当年,沐西阳的一句笑谈却被奎赢当做了承诺来兑现,或许,这就是真正的情意吧。沐子艏穿过众人,慢慢的往山顶上走去。这一路走来,他万般辛苦,也万般煎熬,如今大仇得报,他却一点都不开心,反而觉得空荡荡的。躺在山道上的这个男人,他曾跪在他的脚下叫他父皇,也曾被他指责为野种余孽,也曾被他一脚狠狠地踢开。往事翻腾,在这一刻,显得特别的清晰明朗。他渐渐地看不见前方的道路,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赶去接独孤灵潇的沐子宸也听到了钟声,这是国丧之声,他大叫了一声“父皇”,便策马扬鞭,原路折返。一场光禄寺的拜祭,死了两位皇子一位帝王,还有一位皇子昏迷不醒,滴水不进。沐子宸跪在大殿之上,遥遥看着沐西阳的棺椁,却是怎么也哭不出来。恩恩怨怨,在这一刻,早已消耗殆尽,最后的赢家是他自己,看着这胜利的也是他自己。可是,怎么会这么孤独无依呢?“太子殿下,如今先皇已去,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望太子殿下早日登基,主持国政,还天下一个晏乐天平。”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沐西阳尸骨未寒,死因未定,这些大臣们就一个个的劝他登基,不可谓人心叵测,阴险诡谲啊。“父皇的死另有原因,一日不查清,本太子一日不登基。”
沐子宸站起身来,厉声说道。往日对于那把龙椅的渴望,都比不了一个真相重要。是谁,下了如此狠手。“太子殿下,家事国事你还分不清吗?”
高伊兰一身素缟,站在殿门口,面容憔悴,双眼通红的斥责道。沐子宸哼了一声,一掀衣袍,又跪在了沐西阳的棺椁前。“哀家知道你不愿意看见哀家,哀家也不愿意惹你烦,等你登基之后,哀家就回鲁宁山庄,再也不过问黎国国事,你看如何?”
高伊兰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来,因为沐西阳的过世,她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太子殿下,请登基。”
徐清源见沐子宸一直不发话,他往前膝行了两步,恳求着说道。百官见徐清源如此,便也都跪了下来苦求沐子宸登基为皇。沐子宸看他们如此,怕自己这么拖下去朝局会更加动荡不安,便收敛自己心里的闷气,待沐西阳头七一过,他便登基为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