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杰！”

林一这个外号从他小学的时候开始喊起，很快连父母都接受了，喊他本名的人真的不多。　　以至于他偶尔在试卷上都署错名。　　他转身看去，发现姑姑林国芳在后座探出车窗跟他打着招呼，身后点了下头的是姑父程胜利，表哥程子辉在驾驶席上招了招手。　　林一走过去先问了个好：“姑姑、姑父、表哥，怎么不开进去啊？”

“要登记，我正准备给你爸打电话呢。”

这个小区虽然有年头了，门岗只有几个大爷，但手续居然还挺正规的。　　这辆车第一次来，得给业主打电话确认才能放行。　　“换新车了啊？”

林一已经注意到他们开的不是姑父那台出租车，算算时间上辈子确实是这时候。　　“你哥呗，挣了点钱就非要花。我说你爸就是开出租的，你要用车不是一句话的事，拦都拦不住真的是。”

姑姑嘴上说的是埋怨的话，但语气里头藏着点小得意。　　表哥不耐烦地插嘴了：“哎呀行了妈，小杰你跟保安说一声把门打开，后面车都叫了。”

林一去保安那边刷了个脸，老林家在临中上学的儿子嘛，在小区也算半个小名人。　　就是家长教训熊孩子时候最经常提到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车进来之后他拉开副驾门坐进去，虽然到楼下拢共没几步路，但有车坐为什么要走呢？　　“我跟你说小杰，就你坐这副驾，你哥刚才都不让我坐。”

姑姑又开始数落。　　“妈，我不是跟你说了嘛，这是女朋友专座，别的女人一概不能坐的。”

“你妈叫别的女人啊？我跟你说啊小杰，你以后找女朋友千万不能找这样的。”

姑姑非常委屈。　　林一心想，顾大小姐可不是这样的人。　　他不打算掺和这种对话，好在程子辉已经把车停进了楼下的车位，于是解开安全带下车。　　他们进门的时候，叔叔林国锋一家三口已经在里面了，正在沙发上围坐着相互谈笑。　　接着当然是大家都打了一圈招呼。　　这时候于秀娟系着围裙走过来：“人也到齐了，菜也出锅了，坐餐桌上去我们开饭吧。”

林一家的小长桌是那种可折叠的，侧面翻上来就成了一张大圆桌，坐九个人绰绰有余。　　都是自家人，随便落座之后就开动起来。今天的菜色当然也是异常丰盛，于秀娟女士拿出了十成功力。　　简单聊了几句，林国庆问道：“你怎么跟你姑姑他们一起上来了？”

“小区门口碰到的。”

林一不在意地说。　　“你们这个小区也真是的，我们以前常来的啊。今天开了一辆新车过来，他们就不认识了。”

姑姑接口道。　　“姐夫，你们出租车公司换新车了啊？”

林国锋还没听明白，稀里糊涂地问道。　　“不是，是小辉买了一辆新车。我跟他说你刚工作两年不要这么招摇，把钱存下来以后娶老婆的。”

“妈，我买了辆小本田而已，又不是开大奔，哪里招摇了？再说了没有车连女朋友都找不到，哪里来的老婆？”

程子辉其实也有点小得意，前两年他大专毕业干了房产销售，长辈们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不太体面。　　结果他意外干得还不错，工作两年就买了辆车。　　不敢说有多么了不起，至少算是证明了自己。　　林一知道这个表哥人是机灵的，干房产销售算是入对行了。过几年临安楼市火爆、房价翻番之后，还真叫他换了一辆大奔。　　这回所有人都听明白了，难怪今天撺掇着非要聚一聚，原来是来显摆来了。　　话是这么说，大家也没有很反感，林家还算和睦的，小门小户也演不出什么宫心计。　　晚辈能做出成绩，长辈该夸是要夸的。　　林国庆开口道：“小辉是有出息的，他自己挣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看起来，现在房子还挺好卖的？”

“就那么回事，卖房子也就挣个辛苦钱。”

有些门道程子辉不愿意多讲：　　“论出息还得是小杰这样临中毕业的，再考个好的大学，以后坐办公室里喝喝茶就行了。”

林一笑笑，没有喝茶的命，只好敲敲键盘。　　他没有搭茬，程子辉只好直接问道：“小杰啊，刚才在门口，你下车的那辆红色保时捷是谁的？”

林一没想到他居然看到了，这句话憋得够久的呀。　　不过这次于秀娟反应最快：“什么保时捷？”

“同学家长的，今天不是出去玩嘛，来接的时候顺路送我到小区门口。”

听起来合情合理，于秀娟点点头没在意，林一故意说得不清不楚，她以为今天是很多同学参加的那种集体活动。　　“临中的家长都很有本事啊，晓茜你要跟小杰哥哥好好学习，以后也考到临中去。”

这是叔叔林国锋又在趁机教育女儿，每次必拿林一举例子，堂妹林晓茜小三岁，在上初二。　　林晓茜有点无语，只好低头吃菜。　　表哥程子辉还没放过刚才那个话题：“什么同学啊，男生女生，你熟不熟的？”

林一看他好像不是单纯好奇：“不算熟，怎么表哥认识那辆车吗？”

程子辉有点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了，那辆车的车主是不是姓顾啊？”

林一语气不变：“同学确实姓顾。”

“那就应该没错了。我记得那个车牌，车主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来我们那里买过房子。”

“她买房子不是一套一套买的你们知道吗？她在开盘之前直接选走了位置最好的一栋啊！”

表哥夸张地说道。　　姑姑林国芳有点不信，这种财力已经超出她的想象了：　　“真的假的啊，说得跟鹿城老板似的，你不是哪里听来的吧？”

关于“鹿城老板”，这个时候带着小姨子跑路的江南皮革厂老板黄鹤好像还没有凭着鬼畜视频火遍全网。　　不过在省会临安，早就有许多真真假假的都市传说，整体形象就是挥金如土的暴发户。　　“妈，我是你儿子还能骗你吗？我亲眼看到她办的手续，还给她上过茶呢，要不然我能记这么清楚！”

“可惜是我们领导的领导亲自接待的客户，这单的佣金我一点都没分到。”

他的语气说不出的惋惜。　　桌上的几个长辈都觉得有点震撼，纷纷议论起“有钱人到底多有钱”这个充满神秘的话题。　　只有林晓茜专心致志地啃着鸡腿，她这个年纪对钱还没多大概念。　　林一也有些惊讶，顾采薇的家世看得出来不差钱。　　不过还真不知道顾长歌女士具体从事什么的，她的气质看起来真不像是那种一掷千金的样子。　　“可惜啊，这种客户小杰你要是能介绍给我，开一单抵我一年的。”

程子辉还期待地说了一句。　　“好了，刚才都说不太熟了，而且高中生还能管得了父母买房子的事情吗？”

林国庆怕林一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　　程子辉其实也知道没什么希望，但这种机会摆在面前，很难有人说不动心。　　他最后感慨了一句：“小杰你在学校里面成绩再好，还不如多认识几个这种有门路的同学。”

林一受教地点点头，其实并没当回事。　　他不仅知道哪些同学有“隐藏家世”，还知道哪些同学以后会“有出息”，但他没打算要提前“抱上大腿”。　　如果青春需要这么计较，那它就不值得怀念。　　何况……　　我就是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