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没风,十一月份的气温已经达到了零度以下,呼出的哈气在面前化成一团白雾。 这个时间街道上没有多少人,显得有些冷清。 老谭和雅茹、王艳丽从火锅店出来,准备送她俩回寝室。走出去没有二十米,感到嗓子眼发热,还有点咸,直觉加经验告诉他有血涌了上来,要吐。 他使劲的往下咽了一下,感到一阵眩晕,下意识的拉了一下雅茹。 雅茹停下脚步看着他,从他的表情里看出很难受的样子,同时也从眼神里看出不想叫王艳丽知道的意思。心里一惊,张口问:“咋啦?”
老谭摇摇头。 王艳丽也停下脚步,向老谭看来。 老谭闭着嘴,冲王艳丽笑笑,那意思没啥事。 雅茹看出了老谭的不对劲,于是对王艳丽说:“艳丽,你先回去,我陪他走走。”
王艳丽看看俩人,似乎明白了啥事,带有深意的笑了,说:“不打扰你俩,我回了。”
看着王艳丽从前面的拐角处消失不见,老谭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口鲜血吐出,染红了地面。 “啊——”雅茹惊叫起来。 把血吐出去之后感觉好受许多,但血是热的,往外吐的时候刺激了嗓子眼,紧接着又吐了两口。 见老谭一连吐了三口血,雅茹吓坏了,紧张的直问:“咋地啦?咋地啦?”
老谭有些艰难的往下咽了咽,拿手擦了下嘴,说:“没啥事,支扩犯了,老毛病。”
雅茹当然不相信没事,这可是吐血呀,谁没事好好地吐血? “还没事?都吐血了。”
雅茹有些慌乱的说:“上医院吧。”
“不用,打两天吊瓶就行,没啥事,不用担心,支扩,支气管扩张,毛细血管破了,往外渗的血。”
老谭说。 “那还渗这多?走,赶紧上医院。”
雅茹不相信,她觉着老谭这情况严重,甚至想到了会不会死------ 老谭裂开嘴笑了一下,把雅茹吓一跳,刚吐完血的嘴全是红的,血淋淋的瘆人。 “不用上医院,啥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打几天吊瓶就好了。帮我买瓶水,嘴里腥的乎的。”
老谭说。 雅茹是关心则乱,再说女人都见不得血,何况还是张嘴往外吐,就慌起神来。听老谭这么说便想到之前他在诊所打吊瓶的事,想起老谭确实有支扩这病,心才稍微放下些。 转头四下撒摸小超市,前面就有一个,紧走进步进去买了瓶水。 老谭把嘴涮净,没了血腥味,这才清爽一些。 他这个情况雅茹当然不放心,这个时间附近的诊所也都关门了,想打吊瓶只能等到明天。好在药房开门,买了消炎和止血药,送老谭回到公寓。 老谭支扩复发,跟这段时间忙累有直接关系,再加上还有点着急上火,就爆发了。他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主要是不能累着,不能着急上火,还有就是不能抽烟喝酒。 说白了把烟酒戒了能好一半,但不好戒,这两样都快成他的命了。 伺候老谭吃完药,雅茹说:“老谭,都这样了就把烟和酒戒了吧。”
“好,听你的,戒了。”
老谭应付道。 “啥都是答应的挺好的,到时候该喝喝该抽抽,一样也戒不了。”
雅茹知道老谭在应付,接着说:“你刚四十,孩子才十岁,家里啥都靠你呢,你说你身体这样,动不动吐血,多吓人------不考虑别的,咋说也得为儿子想想,就是不行也得等他成家立业之后的------” 雅茹说着眼圈有些泛红。 “没事呀,我这身体杠杠的。”
老谭笑着说。 “还没事!看看你,支扩,动不动就吐血,还高血压、高血脂,估计血糖也低不了,三高人群。你这个年龄是最危险的时候,说不定啥时候就------干脆把酒戒了,烟也别抽了!”
雅茹说。 “嗯,听你的。”
老谭又来了一句。 雅茹狠狠的瞪了一眼,说:“你呀,心里啥都知道,就是不那么做。也怨我,不找你喝酒就好了------” “跟你没关系,不跟你也得跟别人喝,我还有不喝酒的?”
老谭安慰雅茹。 “少喝点儿不行呀?我看你现在比年轻的时候好喝,那时候你是喝酒,但不天天的,现在是天天的,中午喝完晚上的,长在酒桌上了。”
雅茹关心的责怪道。 “你说咋整?你也看着了,来的客人大部分熟悉,喊你喝两杯,总不能不喝吧?都知道我能喝酒,还是经理,场面上的事没办法。”
老谭无奈的说。 “你就说身体不好,吃药呢。”
老谭笑了,说:“一回两回吃药,还总吃?喊喝酒都是好不错的,人家来捧场,不能不陪着喝两杯。干饭店就这样,挺多客户都是喝出来的------饭菜再好吃也会可来可不来,成了朋友就不一样了,不来会想,来了热闹,得叫惦记着。”
“那也得要命呀。”
雅茹说。 “命是得要,只要心情好就行。”
老谭说。 “我看你一天天挺累的,媳妇又不在跟前儿,有时候心疼------”雅茹说完感觉说的有些那个,马上补充道:“一天见不着你闲着,忙完前边忙后边,省城呼市两头跑,啥都你一个人,不光我说,大伙都这么说,杨志军张嘴就是我三哥瞅着都累。”
老谭感到心里热乎乎的,能被人理解和关心是一种安慰,也是一种幸福。 “你们觉着我累,我自己到没觉着,只是有时候觉着时间不够用------咋说呢,四十了,干了二十年餐饮才有点名堂。记着跟你说过,出来打工的时候没想当厨师干饭店这一行,纯属于阴错阳差。干上了,还干到现在,想转行也不行了,就得干好它。 刚干的时候想法简单,只想挣钱,把穷家舍业过好了,娶个媳妇,生个孩子,把老妈接到城里享福。我家啥样你知道,那时候穷,根本娶不上媳妇,看上一个还------” 老谭看了雅茹一眼,雅茹看着他。 两个人用眼神说了句话------ “呵呵,过去了,不提。”
老谭装作轻松的继续说:“后来当了厨师长,领着弟兄们干,说实话老谭一直没输过,生意不好的饭店到我手也能起死回生。不是说咋能耐,啥都在干,只要用心就能做好,这是我总结的。”
“你是挺能干,大伙都佩服。”
雅茹说。 “那时候就想,我行了,叫兄弟们也得行。家趁万贯没有出来打工的,都是家穷,没啥出路,为了挣俩钱才出来的。我从那时候过过,知道啥样。 别说是理想,没那么高尚,也没那大能耐,就是想有多大能力使多大能力,让跟着干的弟兄有个稳定的工作,挣到养家糊口的钱,把日子过好了就行。 这么说吧雅茹,我是这么想的,开一家店就能安排三、四十个员工,这三、四十个员工就对饺子馆抱着希望,啥希望?希望能干长远,别总换地方,每个月到时候开资,解决养家糊口问题。 我是因为穷念不起书,不得不出来打工。自己这样就不希望看到别人这样,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咱家现在二百来个员工,每个人啥样我都清楚,家庭困难的不少,有的人家甚至是就等着每月开资过日子呢------ 以前没这些想法,有也不强烈,因为自己不行呀,四处打食吃呢,没能力,只能是同情,或者是给点力所能及的,也是小来小去。 知道我现在脑子成天想啥吗?说出来有点夸大,但真这么想。就想把饺子馆做好,多开几家店,多挣钱,多招员工,让他们安心在这工作,不像我那时候成天的四处找活干,朝不保夕。要是能做成像国企那样就更好了,给员工交劳保,退休了有退休金-------呵呵,我成天就想这些事,有时候想着想着就乐,也不知道累,干的起劲儿。”
“你现在做的就够好了,能保证开资,福利还好,知道员工都说啥吗?”
雅茹问。 “说啥?”
“饺子馆干一辈子他们就干一辈子,不动地方。”
“这就是我想要的。”
老谭感慨的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我现在整天精神绷得紧紧的,就怕哪地方没做到位,出点啥事,把生意搞砸了,二百来口人等着吃饭呢------” “那也别太累了,该放松就放松放松。”
雅茹关心的说。 “嗯,我现在不担心生意,咱家这个模式保证赚钱,饺子馆接地气,老百姓喜欢,十年二十年不带倒牌子的。担心的是管理,没有好管理不行,再好的牌子也完蛋。说实话缺人,干活的管理的都缺,尤其是管理的。”
老谭沉重的说。 “不是在培养杨志军和木兰吗?”
雅茹问。 “有他俩也不行呀,他俩是第一梯队,第二梯队呢?你和凉菜小周都得厉害起来,中央厨房店一完事,你俩就得调过去,开始负责配送。现在你俩就得培养接班人,以后得连上趟,咱们至少开八家店,兴许十家。十家店,十个调馅师傅和十个凉菜老大,不但手艺好还得人品过关,不容易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