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姜瑜期醒过来后,他对王暮雪的一切照顾都相当配合,准点吃药,饭量也日趋增大,好多次喝完一碗南瓜粥和牛奶后,他都笑着说还要。 王暮雪工作时,他就乖乖睡觉。 赵志勇差人给姜瑜期送来了他原先上交拘留所的个人物品,其中自然有他的手机,但王暮雪看到姜瑜期只是把手机充满电,一次都没玩过。 也是因为这样,姜瑜期的气色恢复了不少,没出现过呕血腹泻的情况,就连发热的迹象都少了。 王暮雪很开心,她突然有种边工作边带娃的感觉,她做的很好,两头不误,不过主要也是姜瑜期太好带了,吃了睡睡了吃,跟小可差不多,没给王暮雪添什么额外的麻烦。 直到有次,医生离开后,王暮雪看到姜瑜期拿起护士留下的紫红色账单副本,所有愉悦的心情突然一扫而光。 “干什么!”
王暮雪一把将账单副本抢了过来,快速撕碎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你现在所有指标都越来越好了,医生说下周四就可以开始化疗。”
王暮雪边轻描淡写地说,边坐到电脑前正要打开天英控股《招股说明书》V23版,就听姜瑜期低声一句,“小雪,我不想做。”
王暮雪对姜瑜期的反应早有了心理准备,冷冷道:“不想做也得做,由不得你。”
“我还不起……”坐在床上的姜瑜期低着头,“我还欠你很多钱……” “够了!”
王暮雪一摔鼠标站了起来,“我告诉你,你欠我的多了去了!根本不只是钱而已!你就算把所有的钱都还了,我还是不会原谅你!拜你所赐,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所以你还一千万,一个亿十个亿都没用!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听明白了么!”
王暮雪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这段时间比以往没怀孕前更容易暴怒,没事情的时候还算个正常人,一遇到刺激她的事,她似乎都忘了要克制,即使偶尔记得,也根本无法驾驭自己的情绪。 王暮雪这句话一甩出,整间屋子的氛围都凉了下来。 姜瑜期低着头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我去下洗手间。”
锁上洗手间的门后,姜瑜期眼前的所有陈设瞬间都模糊了,眼泪猝不及防地往外涌出,让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混沌天地间。 逐渐地,姜瑜期发现就算他狠狠咬着自己的手腕,也越来越压不住抽泣声。 于是他赶忙向前摸索着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双手有些颤抖地撑在洗手池的台面上,眼泪一滴一滴又一滴地混进哗哗的水流中。 他的情绪在水声的掩盖下得到了些许释放,但心里的痛楚竟然有增无减。 王暮雪的那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好似一块苍天巨石,把姜瑜期最后的一点期盼都砸碎了。 与王暮雪分手后,姜瑜期告诉自己,他是为信仰而活,尤其这种信仰还能使王暮雪所拼搏的世界变得纯净,姜瑜期因此充满了动力。 他非常努力地工作还钱,也非常努力地收他原来铺下去的网,甚至他还非常在意蒋一帆,每一步有可能伤害到蒋一帆的计划,都被他自己否定了。 姜瑜期小心保护着王暮雪现在所有的幸福,好似只有给她打过去的钱越来越多,只有目标越来越接近实现的那天,姜瑜期才感觉他那颗被诅咒的灵魂有机会获得一种救赎。 可当下无论是他的身体,王暮雪的寸步不离,门外时不时过来盯梢的警员,还是日益增加的医药费和住院费,都让姜瑜期感觉欠王暮雪的越来越多,离他的信仰目标越来越远。 这所有的所有,都压得他喘不过气。 姜瑜期认为目前己方掌握的证据还是有限,就算赵志勇把那些人全抓了去,可能刘成楠还是有脱身的机会。 总之他觉得原先的计划依然没有实施到完美,必须人为创造一个契机,让刘成楠不得不亲口承认所有的罪行,可以的话,找到更多的实锤证据,并且同时排除刘建伟以外的一切隐患。 可是他姜瑜期出不去,他只能苟且地活在这间封闭的病房里,跟一个拷上脚链与手铐的可悲囚徒没有区别,尤其是这个囚徒,还要带着别人的希望走向注定的绝望。 想到这里,姜瑜期突然一阵反胃,上腹部开始剧烈抽痛,他踉跄地跪走到马桶边抱着马桶狂吐起来,方才王暮雪喂他喝下的所有流质食物全稀里哗啦地吐了出来。 猛烈的敲门声响起,不出意外,是王暮雪。 “你没事吧?快开门!”
此时敲门声已经变成了拍门声。 就着门剧烈的响声,姜瑜期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全部喷涌而出,止都止不住,他不停往马桶里狂呕,一次一次又一次,好似连灵魂都要呕出去了,伴随着被冲走的呕吐物的,是咸咸的泪水。 “拜你所赐,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所以你还一千万,一个亿十个亿都没用!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听明白了么!”
王暮雪这句话又莫名突然闪现在姜瑜期耳边,冷,刺,疼,比冰刀狠狠刺进心脏还要疼,是永生看不到光的那种疼。 姜瑜期长那么大,好似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砰!”
门不出意外被王暮雪踢了开,因为市区医院装修陈旧,厕所门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那种浅黄薄木门,锁也简易老化,故知道腿部发力技巧的王暮雪没费多大功夫就踹开了。 “你没事吧?”
王暮雪上前扶着跪在马桶边上,正试图扯卫生纸的姜瑜期,只见他脸上满是泪痕,眼眶红肿,伴随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声,王暮雪彻底愣住了,这是她认识姜瑜期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哭,还哭得那么伤心。 王暮雪眼角瞬间一热,泪水也掉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王暮雪边道歉边从后面抱住了姜瑜期,“对不起鱼七……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让你还钱,只是不想让你还钱……我不要你的钱,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以前那件事,从头到尾错的都是我们家,是我爸妈,你没有错,是我王暮雪心胸狭隘,是我记仇,你没有错,你不要死好不好……我不想让你死……” 王暮雪的逻辑前所未有的混乱,她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想好好道歉,好好解释,最后又变成了卑微的乞求。 无论姜瑜期究竟让她王暮雪的内心发生了怎样不可逆转的改变,不可否认,姜瑜期就是她王暮雪梦中的那座灯塔,那么亮,亮得不是所有人都敢于直视,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美丽,但那是王暮雪内心向往的地方,过去是,现在也是。 在蒋一帆将一切都告诉她后,王暮雪觉得自己一直奔跑的阳光大道变了,变成了布满浑浊乌云的海边,而在这样的世界里,姜瑜期这样执着发亮的灯塔,太少太少了。 待一切都平静后,王暮雪依旧紧紧抱着姜瑜期,哽咽道:“鱼七,我们化疗好不好,癌细胞还没有转移,还是有希望的,就算只有1%的机会都不要放弃,你看你追金权集团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最开始不是一样看不到希望么……” “小雪……我……”姜瑜期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一帆哥说你答应过他的,说你会接受治疗,拜托你别在想钱的事情,一帆哥昨天电话里还跟我说,说他的命都是你救的,让我一定要说服你,照顾好你,如果不是你,他可能早就死在他迷信守旧的母亲怀里了。”
姜瑜期闻言无奈地笑了,“我只是开个车,送他去医院而已……” “才不只是这样。”
王暮雪振振有词,“当时只有你会开氧气机,要不是你一帆哥可能早就窒息了,而且如果没有你把他母亲打晕,我们肯定都走不了,再说也只有你能把车开那么快,当时如果再晚一点……总之人是你救的,命是你给的,你就让他还给你,他说不然……他一辈子都会想着这件事。”
姜瑜期默不作声许久,最后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躺在王暮雪怀里,用脸颊感受着她脖颈的温度,无力一句:“好,我答应你。”
王暮雪听后眸光都亮了起来,心想终于让姜瑜期回心转意了,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姜瑜期道:“不过这里太危险了,你也不可能永远这样守着我,刘建伟无时无刻不想杀我,我如果接受化疗,根本没能力对付他。”
“所以呢?”
王暮雪问。 “所以我不能在这里做化疗,可以的话,小雪你可不可以陪我去找尹飞师兄?我可以让他帮我联系军区医院,那里进出非常严格,医药物资的渠道也更安全。”
王暮雪一听“军区医院”四个字就很靠谱,且姜瑜期是让自己陪着去,那应该就更没问题,于是非常爽快地答应道:“好!那你现在就给尹飞师兄打电话,我们尽快走!”
“可刑警队不会让我走。”
姜瑜期说,“他们还希望拿我当鱼饵呢,你看到外面那些轮班的人了么?等两三天,等师兄联系好医院,等我身体再好点,我们想个办法绕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