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兰,你怎么在这里,要回庙堂吗?”
韶云看到人影,一眼就认出是高一的凌兰。“韶云学长,我,我来晚了,没赶上车子,正在等,看看有没有过路车经过,我要回庙堂。”
凌兰看见韶云,内心的焦急被她压着,对韶云说道。“这个点,很难有班车了,我也回庙堂,要不我带你回去吧。”
韶云见凌兰着急的样子,眼看着就要天黑了,想回去很困难了。“可以吗?你愿意带我,谢谢学长。”
凌兰开心地搓着手,不知道如何感激。韶云把车后架的包裹放到侧面,让凌兰坐稳后,骑上车子,搭着凌兰飞快地往庙堂赶去。太阳已经落山了。国道上有零星的过路车辆,韶云沿着边线,飞快地蹬着车子,过了两道桥,暗影上来的时候走了一半的路程。距离庙堂已经不远了,路上,凌兰拘谨地不敢抱着韶云的腰,她是侧面坐在车架上的,两条长腿垂在车的一侧。两只手一前一后紧紧地抓着后车架。这个姿势,使得韶云骑起来很吃力,重心偏在一边,好在韶云的技术好,不然早摔倒了。一路上韶云高度集中精神,国道边的大树早早地把天光遮住了,飞驰的自行车让韶云不敢看轮胎,眼睛直盯着前方的远处,生怕冒出个车子或者人来。凌兰第一次坐自行车,虽然韶云骑得很稳当,每每眼睛看地的时候,还是有些眩晕的感觉,她一句话不敢说,死死地抓着后货架。突然她感觉脚下一凉,她犹豫了好一会,才小声地冲着骑车的韶云喊道:“学长,我的鞋子。”
又跑了一段距离,她见韶云没有回应,风声早把她的话吹走了,“学长,我的鞋子。”
这次韶云刚好侧着耳朵听见了。急忙停了下来,两只脚支撑着自行车,扭过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我的鞋子。”
凌兰从车后座上,下来,指着自己的脚。韶云一看:“妈呀,你的鞋子啥时候掉的?”
一只脚只剩下袜子,鞋子不知道啥时候掉了。“有一会了,我感觉到脚凉才发现,就叫你了。”
凌兰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小声地说着。“你呆在这别动,我骑车回去找。”
韶云嘱咐一声,掉头往回骑去,沿着走过的路,逆向寻找着,还怕有车子驶过来,此时国道被树影遮挡的已经很暗了。一直回头骑了近一里地,才在道边看见了凌兰的鞋子。那是一只平底的女士秋鞋,简单的款式,淡蓝色的布料,鞋面绣着一个酱红色的蝴蝶结。躺在那里似乎正在秋风中讥笑韶云的痴傻:“看你,跑了这么远才找到我,我可等你好久了啊。”
俏皮的蝴蝶结透着灵动的眼神,让韶云不得不怀疑,它是个有灵气的活物。韶云摇着头,有些无奈地捡起了鞋子,想夹在后座上又怕颠掉,只好一只手拿着,一只手扶着车把往回赶。韶云耐心地让凌兰把鞋子穿上,叮咛道:“天快黑了,还有六七里地呢,你横着坐在位置上,我要加快速度,侧着坐不安全,把脚踏在两边的架板上,鞋子就不会掉了。”
此时的韶云已经出汗了,带一个人,和自己单人骑车,还是有区别的,开始不觉得累,十几里地下来,身上已经有了汗意。凌兰乖巧地一撩两条大长腿,就胯坐在后货架上,两只手一下子圈住了韶云的腰,她觉得不能再拖累韶云了。为了找鞋子,耽误了好长时间,眼看着天就完全黑了,看着韶云骑车子,自己都担心看不清路。特别是对面来车的时候,灯光晃眼睛,根本看不清道路,要是撞上了,可就完了。她放下了矜持,身子贴紧韶云,紧紧地抱着韶云,把头脸贴在他热乎乎的后背上,这样骑起来也轻松许多,两个人的重心都在车子的中间。韶云蹬起车子,一下子感觉轻松了许多。夜幕彻底降临了。路上除了风声,就是呼呼的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远处有零星的灯火,凌兰贴着的脸越来越紧,随着车子的颠簸,两个人是那么地融洽。韶云早就把回程捡鞋子的时间赶回来了,车速还在加快,庙堂中学的灯火已经近在咫尺。坐在后座的凌兰几乎就要睡着了,这样的姿势比开始侧面坐要舒服很多,风都被韶云大山一样的身体遮着,眼前再没有恐惧和惊慌,她很享受这种感觉,仿佛游荡在风中一样惬意。“到了。”
韶云的话,让正享受的凌兰惊醒,她的脑子正一片空白呢。“这么快。”
凌兰有些失落,觉得时间要再久一点就好了,她太享受,贴在韶云背上的感觉了。如果可以,她愿意一直这样保持不变。“谢谢你,韶云学长,到我家吃了晚饭再回吧,不是你,今天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来呢。”
凌兰一回到庙堂,内在的气质又回到了身上。“不了,其实没啥,顺道罢了,我也是第一次骑车子回来,你回吧,我就早些赶回去了,下了国道不好走。”
韶云和凌兰挥挥手,推着车子往回掉头。望着骑车走远的韶云,凌兰的心有些迷茫,她竟然有些留恋他身上的温度。韶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下了国道的田间小路,夜色中骑车子,总感觉云里雾里的,不踏实,一不小心就能掉到路边的池塘了,韶云只好,推着自行车缓步前行。母亲见韶云回来,亲热的围着他,仔细地打量着,生怕孩子瘦了。一家人开心地聚在一起,最近的韶云不需要再从家里拿钱,也给母亲和姐姐们减轻了许多负担。“二弟,你这车子是舅舅的吧,明天让我也骑一下,到街上转转,买点东西。”
大哥韶武突然对韶云的车子来了兴趣。“我自己的,你骑去吧,顺便在街上修车的那里打打气,感觉气有点不足。”
韶云爽快的答应了,上次骑同学钱虹虹的车子回来,可不舍得给哥哥骑,那是别人的。“云儿,你可不能做那昧着良心的事哦,我们虽然穷,但要有志气,不偷不抢不占。”
母亲对韶云的话起了疑心,担心韶云的车子来路不正。自己的孩子哪有钱买这么好的车子。“妈,想哪去了,我认识的朋友修车的,是他送我的,我答应到他家教他孩子功夫。”
韶云为了解除母亲的疑惑,只好如实地说明了车子的来历,免得母亲担心。“妈,韶云读这么多书,啥不知道,您就别操心了。”
姐姐也在一旁插话道。“我周末给舅舅帮忙,以后画图能赚点钱,生活费就不从家里拿了,有多的还能贴补家里一点,带点米给舅舅就成了,我有时候去那吃饭。”
韶云把自己的近况和家人说了,免得她们担心。“那就好,别耽误了读书,有你舅舅帮你,我放心。”
母亲很欣慰地说道。昏暗的灯火下,一家人其乐融融,韶云一直和母亲聊的很晚,才到自己的小棚子里睡觉,他看着夜空的月亮,听着村子里偶尔的几声犬吠声,除了风,一切都是安静的。他又开始想念起父亲来,这个小小的棚子是父亲亲手给他搭建的。农人在夜深后,已经将疲惫的身子,塞进暖和的被窝里。哼哼呀呀,不住地唉声叹气的,是那些被生活折磨的有些无奈的人。有时候,农忙秋收之后,穿上短棉袄的农村人,也知道享受夜晚的平静,一觉醒来,高高地掖起衣裙,就跑到城镇里去了。睡不着的韶云,漫步在田间的月色下,他脚不由心地踱到了静茹家的岔路上,望着夜色笼罩下的屋子,痴痴地站在那里。突然一声喘息声让韶云一惊。两个白花花的影子在沟边的枯叶中,显得特别的晃眼,喘息声,就是从那两个影子中发出的。一生的欲望和所恶,都是精神世界的投射,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就有恶。善恶本是一体,相对而言的,世间从无绝对的善,也没有独立的恶。韶云知道,一定是村子里,欲望驱使的一对不正常的男女,乘着黑夜在这潇潇的秋风中,做着苟且之事。佛家说,执着于欲望,是痛苦的根源,永远摆脱不得。韶云悄悄地退开,他不想知道是什么人,也不想破坏男女的好事。韶云之所以来到此处,又何尝不是对静茹的一种欲望驱使呢。情和爱就是凡人的一种本能的欲望。韶云知道,村子里的传统观念还比较陈旧,但在男女关系上,却有着乡下人独特的理解。也许充斥的愚昧是一种原始的欲望,伦理道德,时常会被情欲和原始的本能冲破。任何被外界条条框框束缚的不甘寂寞的心,总得找一个口子来倾泻不满,承载希望。土疙瘩里生长的农民也有不干不净的精神欲望和层面。韶云离开了岔道口,他想起了张大爷的草棚,很久没有到他那里去了,不知道他还会在夜色中下笼子抓鱼不。秋天的水塘鱼很肥,去看看张大爷在那儿过得怎么样?夜风很大了,韶云来到张大爷的草棚前,准备敲门,却听到屋内有哭啼的声音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