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老太太正念叨着,门外一阵脚步声,二胆子领着秀娥走进门,来到床前。“奶奶,我和你孙媳妇来看你了。”
二胆子红光满面,刚刚和秀娥的温存,如疾风暴雨般,洗去了自身的羞涩,如今的他似乎成熟了许多。秀娥在邪毒的驱使下,误把二胆子当成华丽锦衣男子,自己的身心和全部情感,都宣泄在二胆子身上。太阳从云缝中钻出来,初时略显朦胧,立刻就射出两三束极强的光,扫去了几道光柱,渗进老榆树的枝盖下。阴暗和雾霭渐渐被驱散,沸腾的人群欢天喜地,大摆筵席,阵阵嬉闹,噼啪的鞭炮声,被玩耍的孩童扔上半空。喜庆的氛围在此刻将整个村子笼罩着。“娘,您看秀娥多俊俏啊,配您孙子合适吧?”
二胆子的父亲,低头在老太太的耳边小声问道。老太太似乎也被秀娥的气质吸引了,她昏花的眼睛在这一刻,放着光彩,头竟然能抬起来。“秀娥,好名字,好好和我孙子过日子,奶奶没有啥送你的,这个传家的玉镯子,给你戴上。”
老太太从枯瘦的手腕上,退下一只碧玉手镯,示意秀娥近前。这个手镯有年头了,温养着老太太一世的英华,如今她的生命力快枯竭了,玉镯的色泽有些黯然失色。古玉能温养人,也需要生命的精华温养,相辅相成。秀娥把头发拢到脑后,她明亮的眼睛带着温馨的笑意,虽然被眼前的老太太枯瘦的容颜吓了一跳,知道正是因为这个老太太,自己才被迫嫁过来冲喜的。但和二胆子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自己也就认命了,何况二胆子粗壮有力,是个能依靠的男人。她款款上前,在老太太的面前半鬼下来,温柔地接受了老太太的手镯,轻声地喊了一声:“奶奶。”
古玉带到手上,下一刻绿光闪烁,似乎非常雀跃。秀娥被一丝凉凉的温意,洗遍了全身,再看老太太时,觉得那么亲切。仿佛老太太就是自己的亲奶奶,之前因为冲喜,嫁给二胆子的一丝恼怒之意全然不见。“奶奶,谢谢您!我会和二胆子好好过日子的,您老会好起来的。”
秀娥被古玉手镯温润了身心,这一刻,她似乎彻底地融入了二胆子的家族中。老太太伸出枯瘦的手指,抚摸着秀娥的脸蛋,侧目望着她,干裂的嘴唇哆嗦着,脸上显出快乐的神情。她似乎犹豫不定,目光有些躲躲闪闪。秀娥捕捉着她那微妙的眼神变化,送过去无限温柔鼓励的信息。老太太的手抖动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指着那个古玉手镯道:“孩子,心存善念,它能保你一生平安,别亏待我孙子,他是个好孩子,奶奶把他交给你了。”
老太太的那根手指,点在那个古玉手镯上,一缕血丝慢慢地渗进古玉手镯中,和那原有的温润斑痕融合在一起。老太太哆嗦着,凭着最后一点力气,念着心中的咒语,希望她的孙子一世平安幸福,希望她的孙媳妇温柔贤惠,把家族的血脉传承下去。做完心中的祷告,老太太的嘴唇发乌,又是一大阵哆嗦,好像被冰块冷冻了似的,迅速的凝固着,眼睛像蒙上了一层雾。她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的精华,像是梦中呓语,又像是忠告:“孩子,你的一生一世都和我的孙子绑在一起了,好好的对他,奶奶一直会看着你们。”
这声音通过古玉手镯,把意识传进了秀娥的识海里。老太太走了,二胆子和他爹嚎啕大哭,秀娥抚摸着手腕上的古玉手镯,她知道奶奶就在那里,会一直陪着她们。老宅外,搭起来灵棚,喜事改成丧事,一众亲朋好友,庄子中邻居从欢天喜地中拉回了情感。空气变得沉闷起来。二胆子对着韶云,已经憔悴了许多,奶奶是最疼爱他的,如今走了,他的心从结婚的喜悦中彻底跌落。他对韶云说:“韶云哥,秀娥也许就是个妖精,怎么她来了,奶奶就要走了。”
二胆子说话的时候,身子摇摇晃晃,他把一瓶酒都喝了,说醉了就不想奶奶了。韶云陪着他也喝的迷迷糊糊的,他知道二胆子的悲伤和喜悦,嘴上说着秀娥,其实看得出,他非常喜欢这个漂亮的媳妇。韶云尴尬地劝导着:“你奶奶总归是走了,人到了一定的寿命,都会离开原来的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她或许还在你身边,别太难过了,和我的父亲一样,我感到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我。秀娥是个好媳妇,好好珍惜她。”
“秀娥也许是个仙女,是南海菩萨变化的,她能把奶奶救回来吗?”
二胆子开始说酒话。“我就是观音菩萨,是奶奶让我来点化你的,别糟蹋酒了,跟我回家!”
秀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一双细白的手,搭上二胆子的肩头,眼睛里猛然饱含着橙色的泪水。她解开胸前的一颗纽扣,对着二胆子的背影楞了一会儿。她的神情有些慵懒倦怠,眼睛似乎哭过。黏黏乎乎的额头上,有一缕头发粘在上面,她抬起头看看对面的韶云,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再言语。她把那手腕上的古玉手镯,贴在二胆子的脸颊上,酒醉的二胆子,脑海中立马有一丝意识传来:“乖孙子,赶紧跟媳妇回家,给奶奶造小重孙子!”
二胆子潜意识中,一阵踌躇,他转脸看看韶云,歉意地说道:“韶云哥,改天再喝,我得跟媳妇回家了,奶奶说的。”
说着话,二胆子羞红着脸,扔下酒杯,在秀娥的搀扶下,急匆匆地往婚房走去。韶云摇摇脑袋,无奈地笑了笑,他喝完最后一杯酒,迷迷糊糊的走出了村庄,他突然很想去那个挡水桥下的涵洞,那里似乎有一种意识在召唤着自己。静茹,韶云的心里默念着,有一种激荡之情,脚步消失在漫野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