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遒心里难受,就一直躲着县委大院儿。老爷子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就是心狠,大过年的都没来饺子馆儿看过他们兄弟一眼。俩人就想躲到大年初五老爷子回京以后就能回家看看。谁知道京里突然就乱起来,老爷子不得不决定临时告病留在县城,待到正月十五以后再回去。这消息却不是老爷子派人来跟他说的,是韩科长过来买点心的时候说出来的。他是劝方遒:“你三叔跟外面说是你主动要断绝关系,过年也不回去,把老爷子气病了。外面不知道情况,都传你不知好歹不孝顺。我这考虑的多,怕以后影响你前途……你要知道现在这形势,你小娃娃一个,半点儿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你爷爷不管,你爹娘又绝对不是能为你前途思虑的人,到时候你还真跟那些家里没人的一样下乡去?”
连张秀英都说:“就是普通人下乡,也尽力找个能托付的人,你连个这人都没有。”
他们的意思让方遒回去服个软,兴许老爷子念在亲情份儿上就能原谅他。可其实连他们都知道,方遒就是因为不想被迫顶替方廷下乡,才跟老爷子闹翻到这地步,眼下他回去也不太可能解决。所以俩人说归说,眼看着方遒不为所动,只好不再劝了。其实方遒早想通了,他跟徐樱说过:“下乡也没啥,下就下,别人能下我也能,我本来就不该搞特殊。”
然而老话说“近乡情更怯”,他想通是想通了,断绝关系也是断了,可真走到原来的家门口,想着可能又要遇到曾经的家人,那滋味儿真是五味杂陈的说不清楚。徐樱很理解他。上辈子她跟那一家子断了关系以后也在街上遇到过,当时的她还没想的那么清楚,是真难受过的。所以现在她也不催他,只说:“能不能碰着谁也说不准,你要是怕碰着就先回饺子馆儿,我替你去一趟。”
她说完话,方遒突然不动了,一脸意外的看她。徐樱就笑:“咋这么看我?”
然后好像突然明白了,“哦”一声故意问:“是不是觉得我这种冷心冷肺的人会觉得你这是没决断,会瞧不上你嫌弃你,结果却发现我并没有?”
方遒又一愣,他是这么想的,可让徐樱说出来,没得显得他小气。他忙摆摆手纠正:“我没觉着你冷心冷肺,就是连自己都觉得这么不好,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该在这小事儿上放不开。”
话没说完,他脸又红了。但这回他是红着脸低头笑,因为突然发现说出来以后,心里轻松了不少。他笑徐樱也笑,微微凑过去低声问:“好点儿了是吧?人吃五谷杂粮,哪有真无情无义的?你有情,你不能一下子放开教养了你十来年的长辈,这是重情重义,我要是真因为这个就看不上你,那你可真没想错,我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那样儿你趁早离我远点儿!”
“你不是!”
方遒忙说,说的急促差点儿还喊出来。徐樱噗嗤就笑了。方遒让她笑的脸红,有点儿恼羞成怒的紧走两步,故意走到前头去,嘴里却催着:“快走吧,早办完事儿早回,你也累一天了。”
徐樱笑眯眯,快走两步跟他肩并着肩进了县委大院儿。虽然是早就想通的,路过大门口碰上警卫的时候,方遒的身体还是不自觉的僵了僵。有警卫在,就意味着老爷子在。而老爷子在,门口的门卫大爷就格外热心,看着方遒甚至出来打招呼问他:“回来呀?”
那表情真就差把八卦俩字儿直接挂在脸上了。方遒勉勉强强点点头,和徐樱在老头儿企图看透一切的目光中赶紧进了大院儿。已经过完年,他俩是算着时间觉得各家都该上班儿去了应该没人才过来的。谁知道今年不同往年,这会儿虽然也有好几家在本地工作的人家是空着的,其余却也有不少外地过来的都还有人在家。于是家门口打煤的,洗衣服的,做饭的,都向他们投注目礼,眼睛里也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八卦。毕竟现在的方遒不是原来的他了,原来因为他爷爷对他还又点儿敬而远之,现在却像看个掉落凡尘的公子哥儿,真是恨不得从他身上找出几个污点,好回去继续议论。徐樱是没事的。当过企业家的人还能社恐到怕让人看?不仅不怕,啥目光她都能坦然接受。方遒却是个正经的少年人,哪怕跟着徐樱不想落后,没一会儿也撑不住了。偏这时候也不知道谁多事儿,居然去告诉了方家人。他们刚过方家没多久,方廷就冲出来。都赶不及追到他们面前,看见方遒就冲他背影喊:“呀呀,这是个谁,咋跑我们大院儿里来了?门口警卫都是吃干饭的?啥人也往里头放?”
方遒一听这话就浑身一僵,徐樱看他的表现立马猜到是谁了,这话又这么不中听,她脸色瞬间就沉下来,转头就想怼回去。谁知道都没转身呢,手腕先让方遒隔着衣服给抓住了,接着他用力往后一带,徐樱猝不及防,居然就让他把自个儿给藏到身后去了。徐樱还是头一次火大了想出头让人给拦住的,震惊的抬头看,然而她只看到方遒个高大的背影。得,你个儿高,你厉害!方遒回头正合了方廷的意思,他大摇大摆的走过来,故意上上下下打量他,打量完他还要看徐樱,可惜刚凑过去,就让方遒一把推开了。方遒心里窝火着,手上就没控制力道,推的方廷接连踉跄好几步才站稳,抬起头就难以置信的盯着他。“你疯了?你敢推我?”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也不知道脑子里咋转弯儿的,就突然又把矛头转向徐樱,绕着圈的想追着看徐樱。边绕边骂:“方遒,你是让那小狐狸精给迷了心窍了?你也不想想你是谁?她是谁?你为个小资本家的闺女跟家里闹翻就算了,你还打你亲弟弟?你有病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