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混蛋我一直都知道。世人皆道血尊云殿是让云之扬惯出来的……呵，只有我知道，我有多混蛋，都是很他学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爱死死去吧。”

他的声音虽然一直很平静，可姬无曲敢保证，如果现在旁边有小孩子，估计得被吓哭。季欢看着她，蓦然又笑道：“是不是很纳闷，我费尽心思复活他，又狠着心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无曲瞅了瞅他这复杂到死的笑容，也没多说，只道：“并不，我懂。”

有什么不懂的呢，季欢复活云之扬，是为了完成他的遗愿。季欢不拦着他死，是为了完成他复活之后的愿望。不论是之前，还是从征剑阁来百毒阁的这一路上，姬无曲都听了不少有关季司和云之扬的事。季司还沉睡着，永远都不会醒。姬无曲忘记是听她师父还是听季司说过那么一句话，大体意思就是，把云之扬复活了，原本就是为了让他去看看季司，然后去殉情的。她当时听是听了，可到底却也没怎么当真。这次来了百毒阁，看到云之扬和季欢的相处模式，感觉有些好笑，又很温馨。她根本记不起来所谓让云之扬活，是为了给他个机会殉情之类的话了。故而……她现在其实说懂，却还是有些懵。闻言，季欢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又道：“懂也好。你只消知道，他原本就是个准备去殉情的混蛋，整出来点价值再死，也算我没白费劲救他一场。”

姬无曲不知此时应该是说谢谢还是应该说声对不起。说对不起的话，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对不起什么。说谢谢的话，她不知自己到底应该谢谢谁，是谢谢季欢，还是谢谢云之扬。……而且，现在说谢谢的话，好像着实是讽刺到极致。最后她终究还是没说这些个没用的话，只道：“带我去瞧瞧吧。”

季欢也知道，无曲所谓的“瞧瞧”说的是带她去瞧瞧他大哥。便笑了笑，道：“死人有什么可看的，不着急。”

“无曲就不问一问你师父的情况么。”

姬无曲闻言，心跳又蓦然空了空。她是想问师父的情况的，只是有些不大敢而已，所以一直也没开口。她有一种惨到不能再惨的直觉。她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现在季欢既然用一种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这件事，那她的直觉八成是准了。季欢还没待她回答便又开了口。果然，季欢道：“九霄内里的生机恢复了，可最后那层外皮却还是老样子。”

“原本我觉得能成功的几率大，是因为我大哥是完完全全用阵法生机复活而来，而九霄好歹有一副骨化了的皮囊在，怎么也不会比我大哥需要的生机多才是。”

“结果却超出预期……还是没能成功。”

“现在他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想要让他最后那层骨皮也恢复生机，还需要想想别的办法才行。”

有了心理准备，真听见这些话的时候姬无曲倒没有多难过气馁。她只是道：“好。”

内里恢复了生机，起码有了心跳，比她想象中情况要好得多。且，这相当于是云之扬用他的性命换过来的。她除了感激之外，也难多出什么别的情绪。憋在心里头的那句“谢谢”到底是一直憋在了心里，她实在是说不出口。所以她又说了那句话，道：“带我去瞧瞧罢。”

这次季欢倒是没拦着，当真带着人去了。……这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是人用阵法辟出来的空间，看上去很大，有些一望无际的感觉。漫山遍野开着的是一种纯白色的花，叶子却是红色的，一片一片，蔓延不到边。妖娆和闲适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融合。姬无曲很喜欢这个地方，也喜欢这里漫山遍野的花朵。季欢带着她飞驰，终于在她视野里出现了其他的物件。看上去像是一枚巨大的……蛋？讲真，姬无曲还真没见过这么高调的蛋。长得就很有营养，应该适合煮一煮，反正她看到的时候略微有那么点嘴馋。季欢带着她在那枚蛋前停了脚步，道：“他们在这里。”

“我是从这枚蛋壳中孵化的。它也算是法器，只要是带生机的东西，放在里面可以永不腐化。”

姬无曲：“……”所以这蛋里头原本装的是季欢？也所以说噬月犬是个神奇的生物，不好好当个哺乳的，非得从蛋里头出来不行……反正姬无曲这点馋意是被季欢那句话给打消了。这个蛋足够大，季欢带着她绕着蛋走了半圈，她才发现蛋的一个裂口。以她现在站的角度来看，蛋上面缺了一个几尺的口子，正能见到里面的情形。这个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躺椅，里面摆了半个蛋的花，在蛋里头铺成了一层厚厚的漂亮花床。云之扬就躺在里头。在他身侧，枕着她臂弯的人，应该是季司无疑。两个人以一种十分缠绵的姿势躺着，看上去恬静而美好。姬无曲竟然不由得有些羡慕。其实她要是和师父一起死了的话，她也希望这样合葬。只是有些遗憾的是如果师父不能恢复生机的话，那他身子肯定硬，估计枕着不舒服。她把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摒除，对着两位前辈笑了笑，十分虔诚认真地鞠了三个躬。这里头除了她和季欢之外还有一个冰城。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并未看见他，转了一圈之后才发现他一直在这里行注目礼。蓦然，冰城忽然看向季欢，道：“左右在这里也没有我什么事，告辞了。”

转而向无曲道：“如果有什么情况，记得给师兄传音。”

姬无曲也没多说，只道：“好。”

之后，冰城便转身飞驰而去。无曲大体能知道冰城去做什么的。毕竟这两天看了不少事，大约他也明白了，有些东西，不能等错过了才想要去抓住。也好。无曲看了看那枚蛋里的两个人，看了看季欢，道：“季欢有什么打算没？”

她觉得，现在季欢了了云之扬的事，接下来该会想把百毒阁和云光殿合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