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人在场记录。”
周清泉平静地回答,就像背书,因为即便不在这岗位,他也依然热爱机修。何帅瞥眼自己带的小工王浩、刘正明:“那天咱们换完,机器正常运转吗?”
“正常啊,而且肯定是新的,铮亮。”
“没错,那晚回家晚了,我妈给我煮的方便面吃。”
“给我查布!”
生产主任命令。不一会儿,几个人从仓库跑回来:“主任,前二百米布都是好的,后面才开始拔丝。”
郑德胜对此已经有自己的判断,虽然不知谁动手脚,但心中已经厌恶到极致。“哼,哪个弄得?难不成闹鬼了?!”
他半开玩笑,不露声色。办公室主任回忆:“前天是不是有大货车挂到电线,咱这动力电停了半天?会不会那时候被人动了?”
“那时候我可就请假了。”
何帅说着,周清泉已经在回忆。“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赶紧换齿轮!”
郑德胜挥手:“老周,你去趟派出所,报案!我特么倒要看看,哪个耗子在厂里兴风作浪!”
报警的话,这事可就闹大了。吴建义手心冒汗,还是壮胆子说:“我们这么久都没找到问题,何帅一下子就能找到问题,这动手脚的人会不会……”他目光飘向何帅,其余人也望向何帅。何帅不屑地勾起嘴角:“自己业务能力不行,就四处甩锅,你看不到拔丝的地方就在甲组吗?老眼昏花!”
这时,有个小工回忆说:“我记得停电那天我找组长请假,他不在办公室,我就四处找来着,组长好像就在三车间……”大伙儿目光又飘向吴建义。平日这些小工,常常受吴建义的气,他不光把他们当自家劳动力使唤,动辄还出口成脏。“给我彻查,机修组,全查一遍!”
机修组办公室,何帅倚门站着,其余的小工们则四处寻找证据,但是他们只围着吴建义的办公桌,何帅的那边,看也不看一眼。吴建义有两个上锁的抽屉,周清泉让他打开,他说钥匙丢了,不过这在机修组都是小事,一个小工弄一截铁丝,三下两下就给捅开了。几包红梅烟下面,是那个崭新铮亮的新齿轮。吴建义还想抵赖,还想说是别人放的,当周清泉要打电话报警时,他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妈的,猪油蒙了心的!”
郑德胜暴怒:“全厂通报,整个机修组扣工资、奖金!姓吴的给我滚犊子!不,报警,给我抓起来!”
机修组跟着倒霉,大伙一脸不情愿,纷纷望向何帅。何帅向上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己也是受害者啊。生产主任一筹莫展。这批货是华北一个新合作伙伴的,不能按时交货,也不知道那边能不能通融。而这订单,是销售处长王茂江酒桌上一杯一杯喝来的。周清泉还是不解,低声问何帅:“你咋知道是哪个齿轮出了问题?就算甲组有拉丝,也不能确定就是三排啊!”
何帅神秘一笑:“我爸给我托梦了。”
“额……”周清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问了句:“师哥提没提我?”
“提了。”
何帅肯定地回答:“我爸说,周叔叔聪明又勤奋,不适合干人事,应该自己出去开一个摩托车修配厂。”
周清泉犯起嘀咕,自己这个想法盘旋好久了,就是媳妇一直不同意放弃国企工作,难道师哥真的给这混小子托梦了?咳,管他呢,既然师哥九泉有灵,那自己正应该去做喜欢的事,可不伺候老郑头了。郑德胜瞧着布发愁。这批布上的拉丝其实很难察觉,但是麻布一旦过水,拉丝处就会越发明显。如果是竖幅拉丝还好,裁掉这一条,损失不会太大,但偏偏是横幅,每隔十公分就一条,这两天织出来的布,全部都达不到合格标准。生产主任提着布,一脸哭样:“厂副,咋整?”
“咋整?我知道咋整就给你们每个月都发奖金!”
郑德胜不顾厂规,摸出一颗烟点上,大口大口地抽。想起销售处长王茂江千叮咛万嘱咐这批货不能出一点问题,已经六十岁的郑德胜愈发颓然。“这批布废了!”
郑德胜忽然蹲下,以免在下级面前失态。厂子本来就接连三个季度拿国家补贴,月月亏损,好不容易谈下一笔订单,王茂江都给喝进医院了,却落得这结果!“那啥,这批布废了也是废了,要不当工资抵给我们吧。”
何帅建议。“粗亚麻!抵给你们能干啥?当苫布吗?苫哪嘎达坟头?”
郑德胜头也不抬,话也难听。“松江马上不就有个秋展吗,咱厂子的展台,给我留两尺的位置行不行?”
何帅问。“哼,你要是能把这些布给我变成大团结,别说两尺,两仗我都给你!”
“那就不用了,咱厂一共也没两仗……”“你……唉!”
郑德胜性情中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一上来,脑子就不太转,但以冷静下来,处理事情的能力还是非常不错。一根烟,已经让郑德胜冷静许多。“华北厂那边我去谈,晚三两天交货应该没大事,这批废布我就给你何帅,你要是能处理掉,就升你做机修组长;处理不掉,你也别来见我,直接去文艺队报道。”
处理的办法很多,但无论何帅说的“处理”还是郑德胜说的“处理”,必然都是要达到出厂价值六成以上,才算不亏损。本来是过来辞职,没想到给自己揽上这活计。不过只要能赚钱,能给媳妇交上大团结,怎么赚都行。机器上,布料被裁下来。加上这三天的生产,一共一千三百匹粗麻布。粗麻布不同于普通棉布和眼下流行的的确良等。粗麻布不但价格较高,用途也少,洗过又会严重缩水,还容易出套,一般居家很少用到。几个小技工围着何帅,问他要怎么解决掉这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