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丽巧示意记者把话筒递给魏锋。魏锋“呃、啊”了两句后,硬着头皮开口:“当然考虑过,为此我还特地在漂亮国考察过产品,但最终因为各种因素而没能在领导层中达成一致。”
“没能达成一致的原因是什么呢?”
记者眼神犀利地追问,市领导颇为欣赏记者的这种精神:“是什么产品?是科技含量太高,我们无法企及?”
魏锋彻底乱了阵脚:“是……呃……帆布鞋。”
“那具体是什么原因呢?”
记者装作不懂,其实庞丽巧给他材料时,已经提及过这件事,只不过因某些顾忌,没有形成书面而已。“额……大部分人认为,对于我们厂来讲,转租是一种更加稳妥的办法,而且抵账租金较低,转租还会产生一定利润,风险可以降到最低。”
“那您有没有想过,自己生产可能会比转租利润更高?”
记者紧追不放。魏锋默默地攥紧拳头:“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我们厂认为还是把精力放在已有产品上才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市领导刚刚还聆听的神色,瞬间就变成不耐烦,举手制止了魏锋。“郑厂长,您对招租有什么看法?”
记者忙换人问。“既然招租已经决定,那就要公开公正,无论民营企业,还是国有企业,都有资格参加!我们将对参与对象的资质审核清楚,将生产线租给能把利益最大化、利用率最高、有能力适应市场的承租者。”
听听人家这话说的。市领导的脸色瞬间从一团黑中生出些许光芒,频频点头表示认同。一个“钱”字没提,一句“租金”没提,这格局才打开了。不一会儿,几人来到会议室。市领导示意摄影记者休息,才拿出一包红塔山抽。“小何同志,我听小庞同志介绍,说你已经辞职了?”
市领导问。何帅微微一笑:“厂里决定转租生产线,我想竞租,所以就辞职了。”
“这有没有暗箱操作之嫌?”
县长急忙问。“呵……”市领导哼笑:“我没猜错的话,该是心凉了,才提出辞职的吧?”
会议室气氛顿时陷入冰点,只有市领导香烟上的火光尚有温度般。“不是。”
何帅声音不大。顿时,在场所有人,从庞丽巧到县长,从魏锋到郑德胜,都松了口气。“那是为啥?”
市领导笑地意味深长,瞥向魏锋和郑德胜的目光,让人坐立不安,简直笑中藏剑。“为了……要二胎。”
何帅嘿嘿一笑,挠了下后脑勺。这答案,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计划生育是咱们国家的国策,我是拥护每一项政策的。家父去世早,那时候还没有计划生育计划,他临终我都没能看到最后一眼……”何帅说着,语调渐渐悲怆:“他的遗愿就是,让我务必生两个孩子。这样等到我死的时候,高低有一个能给我送终,不至于像他一样……我也不想不孝……”何帅将这话说地凄凄惨惨戚戚,大伙儿都频频点头,跟着难过,魏锋不失时机地评价:“老何是位好同志啊。”
“他最大的优点,应该是教会这位小何同志人情世故、顾全大局吧?”
市领导讽刺魏锋。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等市领导的香烟抽地只剩烟屁股,他掐灭烟头,忽然抬眼开口:“小何同志既然有自己的决定,去留咱们也不能强求。何况你已经为国家做了贡献。小伙子干事业,再接再厉,过两年,再给我来个民营企业的标兵!”
哗——魏锋带头鼓掌,大家跟着使劲儿拍手。何帅感动地连连点头:“一定不辜负领导厚望。”
“但是,”市领导话锋一转:“招租之事既然涉及到曾经的内部人员竞租,我建议这件事你们县另派他人主持,以免不公,好事变坏事。”
不得不说,市领导考虑就是周全,霎时,所有人都投来敬佩的目光,连连称是,县长自然而然地允诺:“我一定会派人做好这件事,请领导放心。”
市领导拍着县长肩头:“必须做好,这件事涉及跨省啊!我们市做成了,让别的省看看,咱们的大厂是如何转型的,尤其那劳保厂,真是只有看着我们吃饭,他们吃粥的份喽!”
何帅有点想笑。这么个区区小事,竟然会惊动市领导,看来下岗的压力在上面已经太大了,急需各种办法让大伙儿明白,不想下岗,就得自己想办法。一行人又去商场拍外景。荣茂拿出长长的送货预约单,摄影机对准这位残疾老板一通特写。送货单上,一个多月的记录尤其令人信服,精确到某个胡同某个人家,某栋楼某号,记者都伸出大拇指赞叹:如此真实的素材,真的很少见啊。之后,又跟拍了小伙子们扛家具上楼、送家电入户的镜头,也非常贴近百姓生活,随机采访了几个顾客,大伙儿的反应也都非常不错。所有采访结束,市领导先行离开。看时间还早些,县长提出去机关吃食堂,被市领导陪同秘书否决。“领导让我务必去文化馆看看,有些事要你们也要实地看一看。”
秘书的话意味深长,不过好在庞丽巧昨晚就把该说的都说了,县长和副县长也都有所准备。要树立形象,自然要拿些不懂事的开刀。几人来到县文化馆,听说找一个叫蒋小英的后勤科长,大伙儿面面相觑,后来办公室主任出面,说:“蒋小英因为作风问题,已经被停职检查了。”
“呵呵,你们护犊子倒挺快?停职检查?她嘴里的骂人话,还用我再重复一遍吗?她把咱们这位庞同志骂地脸都绿了,眼泪都噼啪往下掉!”
县长和副县长脸上已然挂不住,忙训斥那主任说:“你们馆问题太严重了,让你们馆长去我办公室!”
秘书不屑地转头:“今晚给我处理结果。还有,她爱人是锅炉厂的卫书记?他也得好好查查,看看是不是有生活作风问题。”
“是、是!”
县长瞪着副县长,副县长掏出帕子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