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声不吭，任凭中年女人又打又骂，只是闷着头不吭声。叶楚楚急忙把女人拉住，劝说：“李婶，你让我慢慢问他！”

劝住女人，蹲在那人面前问：“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愣一下，抬头速速看她一眼，又低下头，隔一会儿才说：“我姓邬，没……没有名字……”没名字？叶楚楚像是毫不意外，点头说：“邬可是个好姓，那我叫你大邬，好不好？”

那人无可无不可，轻轻点头。叶楚楚问：“大邬，李婶的女儿是你带走的，对不对？”

大邬迟疑一下，轻轻点一下头。李婶见他承认，又要冲过来，被靳少廷拉住。叶楚楚又问：“你没有伤害她，对不对？”

这一次大邬没有迟疑，重重点一下头。李婶立刻哭起来，连声问：“她在哪？你把她弄哪里去了？你把她还给我！”

叶楚楚盯着大邬问：“你喜欢她，对吗？”

大邬没有动，隔了好一会儿，终于又点一下头。李婶“呸”的一声，指着他骂，“我女儿可是这山里最漂亮的姑娘，你个丑八怪也配喜欢她？”

大邬霍的抬起头来，睁大眼瞪着她，大声说：“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要不是你，我……我也不用扮成怪物。”

这句话说出来，在场的人一下子像炸锅一样，一个年轻人大声说：“你胡说，雨儿怎么会喜欢你？你也不水里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

大邬胸腔起伏，瞪着他好一会儿，咬一咬牙，又低下头去。叶楚楚连忙向鼓躁的人群摆手，又问：“你说雨儿喜欢你，是她自己对你讲的，还是你自己看出来的？”

大邬埋一埋头，没有说话。叶楚楚说：“你不说，让我怎么帮你？”

大邬身子微微一动，抬头瞄她一眼，不确定的问：“你……帮我？”

叶楚楚点头：“你总不想一直扮怪物，见不得人吧？”

大邬愣愣想一会儿，又低下头，闷声说：“他们嫌我丑！”

“噗！”

叶楚楚笑起来，见他头埋的更低，浅笑问，“那雨儿有没有嫌你丑？”

“当然没有！”

大邬又抬起头来，大声的说，眼神一下子亮了许多，竟然比之前的话都有底气。说完又迟疑一下，又低下头说，“只是……只是最初被我吓到过。”

这人还挺可爱。叶楚楚问：“能和我说说吗？”

大邬点头说：“两年前，雨儿上山采草药，遇到一头狶兽，是……是我把那牲畜赶走的。”

虽然不知道狶兽是不是她所知道的狶兽，但叶楚楚也想到必然是什么凶恶的动物，点头说：“所以，雨儿就和你好了？”

大邬想一想摇头：“只是从那之后，雨儿每次上山就会来找我说话，后来……后来……”“后来什么？”

叶楚楚追问。大邬抬头瞄一眼李婶，又低下头去，低声说：“后来，我……我越来越离不开她……”“呸！”

李婶啐他一口，恨恨的说，“就知道是你惦记我的女儿！”

大邬大声说：“可是雨儿说过，她说她喜欢了一个人，住在山里，是你……是你不答应，还把她关起来，难道是假的？”

李婶气的发抖，指着他说：“我……我是为了她好！她好好一个漂亮姑娘，哪里找不到个好人家？嫁进深山干什么？还不是你？你生生毁了她！”

说着说着，又落下泪来。见她一哭，大邬又说不出话来，闷闷的低下头去。叶楚楚问：“她和她娘说，她喜欢了一个人？有没有对你亲口说过？”

“当然！”

大邬点头，“我好久没有见她，忍不住到这里来瞧她，她隔着窗户和我说的。”

“所以你抢了她，对不对？对不对？”

李婶嘶声喊。“不是！”

大邬大声反驳，摇头说，“我……我原说是配不上她的，可是……可是她说……她说她娘给她找的不是好人，她要和我在一起，我……我……”“所以，你就带她走了？”

叶楚楚问。大邬点头，又跟着摇头：“我本来是想带她走，可是还没有弄开窗户，就被一个孩子发现，叫起来，我……我只好自己先走了。”

“后来呢？”

叶楚楚紧跟着问。大邬说：“我听雨儿说过，这里一直有传说，说山里住着鬼怪，会生吞活人，被它吞的人也会变成鬼怪。”

叶楚楚说：“所以你扮成鬼怪，把雨儿带走？”

大邬点头：“我这个样子，他们就会躲着我。”

“你扮成鬼怪，在很多人面前假装咬死她，然后也涂上磷粉把她带走，别人就以为，跟着你走的只是她的魂魄，就不会再去找她。”

叶楚楚接着说。大邬点点头，没有再说话。“那你偷羊干什么？”

靳少廷突然插了一句。对啊，他偷羊干什么？大家立刻纷纷质问。大邬低声说：“是……是半年前，有人在山上撞见雨儿，我们怕他们怀疑我是假的鬼怪，就……就又出来……”雨儿被人撞到，怕被人认出来，又因此怀疑其实不存在鬼怪，所以他每隔一段时间出来一趟，带些羊或者别的活物离开，让人确信有一只生吞家畜的鬼怪。靳少廷听明白，转头向大家看看，问：“他带走雨儿之后，直到半年前才又重新出来的？”

大家互相看看，都纷纷点头。叶楚楚见这大邬长的虽丑，可是这番布置居然天衣无缝，好奇的问：“你为什么一个人住在山里？”

大邬又把头埋下，闷声说：“我……我生的丑，小时候没有人肯理我，家人也嫌弃我，我……我就自个儿跑到山里了。”

这故事听着简单，可是却带给一个孩子一生的创伤。叶楚楚暗暗叹一口气，又认真的问：“雨儿在哪？”

话问到这里，这个故事已经基本明白，现在要做的是接回雨儿，让她和家人团聚。大邬看看她，迟疑着没有说话。叶楚楚叹气说：“现在大家已经知道你不是鬼怪，也知道雨儿还好好的，你不说，也会有人去找，你觉得你藏得住？”

大邬愣一会儿，又低下头去。叶楚楚看他一会儿，慢慢站起来，向李婶说：“李婶，雨儿已经跟了他，你也不好再拆散他们，是不是？”

李婶恨恨的说：“他怎么配得上雨儿？”

“如果不是他，雨儿怕早就不在了！”

叶楚楚摇头。李婶不甘心的说：“又哪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找雨儿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靳少廷插话。李婶立刻点头，指着大邬说：“你，快带我们去见雨儿！”

大邬看看她，又迟疑的看看叶楚楚。叶楚楚叹气：“既然雨儿喜欢的是你，你还担心什么？”

大邬沉默一会儿，终于轻轻点头。见他答应，大家已经等不及天亮，几个青壮扎起火把，和靳少廷、叶楚楚一起，跟着大邬往深山里走。这一边的山，已经不比湖边的山丘绵延，却到处是大树怪石，走到深处，上边被岩石大树挡住，几乎已经看不到天光。靳少廷走快一步，握住叶楚楚的手，轻声说：“小心一些！”

“嗯！”

叶楚楚点头。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同来的一个年轻人说：“快，看啊！”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就见前边的山谷里，隐约看到一片绿光，幽幽的，在夜色里很是渗人。叶楚楚说：“想来那里就是了！”

大邬点点头，看她一眼。叶楚楚知道他的疑惑，笑说：“这山里透不进月光，又不能总点着火把，那里的岩石能自己发光，刚好照亮，又能让人不敢靠近，住在那里最好！”

大邬听她说完，沉默一会儿，试着问：“如果……如果我……我不带你们来，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他们一样找得到他和雨儿？叶楚楚微笑：“你不是带我们来了吗？”

大邬又再沉默。叶楚楚拽拽靳少廷，凑到他耳边说：“君宁姐说你是闷葫芦，这个葫芦比你还闷。”

靳少廷好笑，伸指刮下她的鼻尖，倒没否认。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一声女人的尖叫，跟着大喊：“救命……救命……”喊声里还伴着野兽的嗥叫。大邬大吃一惊，失声喊：“雨儿！”

拔腿就向绿光的方向冲去，完全不用去看脚下的路。靳少廷很快丢下一句：“你们慢一点过来！”

一条矫捷的身影跟着冲了出去，和大邬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几个年轻人都吓了一跳，脚步不自觉的停下。什么东西？叶楚楚却想都没想，一把抢过一个火把，飞身疾掠，瞬间没有了踪影。几个年轻人一愣，互相看看，其中一个最先回神，听到远处野兽的嗥叫，立刻说：“还等什么？去帮忙！”

这才拔腿，向着绿光的方向跑去。大邬和靳少廷一前一后，很快穿过山谷，冲上发出绿光的岩石，听着野兽的嗥叫更近了些，就听身后叶楚楚声音问：“这是什么东西？”

这声音可从来没有听过。靳少廷吃一惊，低声说：“你追来干什么？”

大邬的全部心思却都在呼救的雨儿身上，嘴里嚷一句“狶兽”，脚下一瞬不停，向着岩石一边的山壁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