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梦竹走后，章纶硬着心肠告诉了妻子自己的想法。他看到妻子的脸色变了。什么话都没说，过了一会儿她说：“你都考虑好了吗？”

“我想了一夜，下了决心！”

妻子沉默了。房间里静悄悄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他害怕妻子说出什么，如果妻子说出“不”字，他就可能改变主意了。“你希望我像钟同之母那样吗？”

终于，妻子艰难地开口。钟同之母因阻挡钟同之父上奏而终身后悔。这个故事他不知讲给妻子听多少遍了。有一次听后，她像是开玩笑说：“你那么喜欢讲，是不是怕我拖你后腿。”

“……”现在她说：“你想怎么样也……就怎么样！我说过，我不想拖你的后腿。”

｀“哦。”

“还不晓得你的性格？那次赶考，为了等一个不相识的人，差一点误了考期。”

“也不用那么悲观，说不定皇恩浩荡，事情不 会那么那么严重。”

“还是想得坏一点，作坏的打算。既然你已决定，我就没有话说。”

“我不上奏，活着也会良心不安，并不幸福的。不如一搏，让我安心。”

他低声解释。“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单单属于我。不单单属于你自己。你活着，不单单是为我们的……”她本想告诉他有了孩子，又想，他连她都抛得下，岂能顾孩子？她不想成为他的累赘与牵挂。她接下去说：“你上奏吧！为你的理想，为你的志向。 ”“知者莫如妻也。对不起， 我答应给你幸福。现在我只给你带来害怕。”

他很抱歉。“你已经给了我很多，够了。你不要有什么内疚。没什么。再害怕的事我都经历过了。眼瞎了，儿子没了，这些我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害怕的呢？假使你真的有什么，我也准备了。”

她的眼泪落下来。“不能，你不可以这么做的。答应我，你不能这么做的。”

章纶说。“我要睡了。”

她赶忙离开了房间。他想了很多。自古家国不能两全，既然选择了入仕做官这条路，就准备经历宦海中的惊涛骇浪！章葵心啊章葵心，或许你的个性就不适合在官场上生存。既然在这个官场中了，你就别无退路，义无反顾了。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我真自私！他想着。他毅然拿起三寸狼毫书写。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次日他递上奏章，木然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景帝在黄昏时分颁下了诏旨。锦衣卫似狼似虎进来，既在章纶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想不到来得这么快！章纶又纳闷，黄昏宫门已关，圣旨是怎么传出的？他看见妻子哀伤而无助的身影，让他寸肠欲断。只喊了一声：“你等着我。要挺住！”

就被架着押走了。第十四节 受刑可怕的风暴掀起来了。章纶披散着头发，戴了桎梏，锁了铁链，踉踉跄跄地，跌跌撞撞从一排排木头栅栏前经过，他只是模糊地看见里面一个个凄惨的身影，他被人呼着喝着，被推到了一间铺着稻草黑屋子里。他明白：他现今是一个罪犯了。而且是皇帝点名批捕的钦犯。他躺在破草褥里。屋子里只放一张桌，只点一盏灯。惨淡的光线让人疑在做梦。他看着墙上自己的黯淡的影子发怔。他担心，妻子会受得了吗？最放不下心的是妻子。“我对你不起，亲爱的人。”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他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