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花香走过女人散落的发丝,又缠绕上了男人锋利的眉梢,沉重的夜风轻轻巧巧的溜过纯白的乌云,挑逗了一串雨珠,轻快的跳跃了下来。雨水落在了剑锋上,柔软的顺着剑刃慢慢滑落,最终融进了深褐色的泥土里,留下深邃的印记,宛如泪痕。祁玉定定的看着顾落尘的眼睛,双眼坦坦荡荡,没有任何情绪。顾落尘则缓缓的从破旧的剑鞘中拔出了剑——那是一把美丽到了极点的剑。似乎是一个美人,洗去了满身风尘,换下了破旧衣衫,露出了绝世的容颜,在雨中宛如出水芙蓉,婷婷立在风雨中,带着丝丝哀愁和看破红尘的淡然,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烟分顶上三层翠,剑截眸中一寸光。烟尘剑,终于又见到了这把剑出鞘了。”
祁玉微笑着感慨了一句,“不愧是天下最美的剑,真当得起剑如美人之称。”
顾落尘深情的看着手中的长剑,道:“那是自然,我的剑是天下最好的。”
祁玉摇了摇头,摘下了腰间挂着的长剑,“可惜的是,我这可是天下霸道之剑呢!”
“可你终究不是剑客。”
“但你只是一个被折断了翅膀的笼中之鸟。”
顾落尘不再说话,忽然挥起了剑,那把天下最美的剑,划过一道凄艳弧光,惨白的剑光中夹杂着一缕似血的花香。祁玉的眼睛却不曾关注那剑光,还是带着无限感慨的看着顾落尘,手握着剑,轻巧的抬手,剑鞘恰好挡在了那明媚剑光上。顾落尘的眼中无论何时都只有他的剑,一剑不成,他的剑路已经灵巧的一转,劈向祁玉的脖子。正在这时,祁玉的手轻轻一抖——剑出鞘。顾落尘下意识的去看那把号称是天下霸道之剑的祁玉的剑——那把剑比他想象的简朴了太多,只有简单的剑锷和有着深深血槽的普通长剑,就连剑柄上的缠布都磨损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但是顾落尘突然心有感应,匆匆忙忙的收回了烟尘剑,竖在自己面前。“铮”!那把长剑竟就这么直直的刺在了烟尘剑的剑锋上,看那角度,若是顾落尘收剑收的不及时,只怕就会被一剑贯穿咽喉。祁玉微笑:“剑名‘霜天’,请多指教。”
一场盛大的舞蹈,以鲜血和细雨为舞台,开始上演了!配乐是双剑交击的铮鸣,舞步是踩在泥泞土地上的避闪和进攻,女人脸上的微笑和男人眼中的寒霜在夜雨中无声的碰撞着。剑与剑,人与人,泪水与泪水,鲜血与鲜血,美人一般的剑和天下霸道的剑……今晚,无关胜负,无关恩怨,只有剑!“小玉……哭了。”
宁一凡站在窗前,任由细雨大湿面庞,但是她看着雨中厮杀的两人,却忍不住感慨了一声。祁玉的确哭了。温热的雨水流进眼中,又从眼角淌出,划过精致的面庞和微笑的嘴角,留下微咸的蜿蜒痕迹。她的剑却没有半点儿犹疑,剑法大气而霸道,不可一世,不讲道理。不管面前是美人之剑还是她爱过的男人,都阻挡不了那锋利的剑刃斩断绵绵细雨,带着煌然的杀气,威风凛凛的斩杀下来。祁玉需要一个了断,了断她曾经的年少轻狂,了断她那时的不谙世事,了断不会有结果的情丝,了断没有尽头的眷恋……那些东西,对于明月楼楼主来说,只是多余的负担,对于宁一凡丞相的护卫来说,只是给人可乘之机的弱点。可笑的是,直到自己的肩膀被利箭贯穿的时候,祁玉才真正明白了过来——这个叫顾落尘的男人,不管有多么优秀多么好,祁玉都不可能站在他的身边。那年为了这个男人拼命战斗以至于失去了心爱的弓,这些年为了那个男人学习剑术称霸武林,这几日为了拯救这个男人而疲于奔命……在一瞬间,突然间变成了一个笑话。落花有意随流水,可是流水逝去,落花也成长成了一朵馥郁的芙蓉,从此分道扬镳。霜天稳稳的指在了顾落尘的咽喉位置,烟尘也轻轻点在了祁玉的心口之上。两人的剑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祁玉忽然觉得很累。她收起了剑,收剑入鞘,道:“你走吧!明月楼不欢迎你。”
顾落尘甩落了烟尘剑上的雨竹,道:“祁楼主,你打算一直护着宁大人了是吗?”
“她是我的恩人。”
“既然如此,那道不同,不相与谋。”
祁玉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大门。顾落尘看了一眼祁玉的背影,收起了剑,转身几个起落,消失在了院落之内。祁玉的眼泪忽然绝了堤,在她身后,突兀的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她是我的恩人,是为我拯救你的恩人啊!宁一凡斜倚在门框边,似笑非笑的看着摇摇欲坠的祁玉从雨中走来,问道:“玉儿,你还要救他吗?”
“救,为何不救?”
祁玉疲倦的微笑起来,肩头上渗出了淡红血色,“我终究亏欠他一颗心。”
宁一凡拨弄了一下鬓边珍珠,懒洋洋地笑着:“既如此,明日咱们就回京城吧!顾落尘是侠士,他输给了你,就不会再来了。”
祁玉点头,笑道:“那咱们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回国之事比较要紧。”
说罢,祁玉回头看了看滂沱大雨,眼中的寂寞一闪而过,再也看不到了。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见不相亲,天为谁春!顾落尘站在明月楼之外的树下,手轻轻的扶着腰间的烟尘剑。他身后有个青衣男子打着一把油纸伞,嘲笑道:“祁楼主的那把什么霜天剑分明只是一把普通的青钢剑嘛!在武器铺子里三两银子也就买来了。不过那么旧的样子,可能是明月楼仓库里面没人要的东西吧!”
顾落尘摇了摇头,道:“霸道的不是剑,是人。”
——三年不见,看来她过得真的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