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皇上每一年拨给你们文府的俸禄也不少，再加上你和你的家族在朝堂上都供着官位的，你为什么不在府里头多设一些下人。”

文和玉本来要去点蜡烛的手稍微停顿了片刻，他缓缓笑开，带着诡异的意思：“你想要听我说一句实话么。”

上一次在荆国境内发生的事情，让文和玉对这个在朝堂上一点都不饶人的小丫头片子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总决定剥开她那倔强的外表，内心还是十分脆弱且真诚的。这一次还在朝堂之上极力地控制了文官和武官之间的斗争，才想要与她多说一句。“那是自然，既然我问的问题，当然希望能得到诚实的回应。”

宁一凡说。“我文和玉一心只想着精忠报国，但是因为笨嘴拙舌，此前吃了不少的亏，若是我这一片赤忱被人诬蔑，岂不是太冤屈？”

宁一凡搞不清楚，为什么一上来，这个小伙子就要和自己放大招，说出这么走心的话，她稍微地颔首，笑道：“那么，这和你府里头下人的配备，有什么关系么。”

文和玉说道：“我最不喜欢别人说我功高盖主，而实际上，我也不是这样的人，府里头若是有太多的人，岂不是要被人闲言碎语了去？”

宁一凡忍不住要惊叹一下面前的这个男子，看起来是个文静不争的人，但是实际上，却是锋芒尽隐。“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多此一举？”

文和玉看到宁一凡许久都没有说话，问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想，你心思隐秘，难怪皇上这些年来对付过不少人，最后还是将最大的权力放在你的手里。”

说着，宁一凡下意识地用手掌心去触碰墙面，这个地方很是潮湿，只站了一会儿，就能感受到墙壁在滴滴答答地滴水，空气中传来有些腐败的味道，让宁一凡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文和玉开着玩笑：“女相这一句话就真是要折煞我了，说到底，这皇上的思想还不是你所左右的么，皇上这些年来庸庸碌碌，也多亏了你们丞相府这么帮衬着。”

这话肯定就是带着讽刺的意思了吧，宁一凡搞不明白，文和玉为什么这么喜欢怼人，尤其还是怼自己，她的脸上稍微有了些不自然的笑意，而后说道“怎么，难道说文大将军对这个现状不满意？”

文和玉忙摇头：“怎么可能，其实，宁老丞相也不容易，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们都是良人，来，里面请。”

说着，文和玉慢慢地引导着宁一凡往里面的方向走，宁一凡这才发现，原来这一条密道还通往了另一处的地方，刚才进来的时候，是能够感受到自己是站在和地平线齐平的地方。现在这么往下走，是要到地下去么。宁一凡看着黑漆漆的前方，有些担心。“你不要害怕，我带你来这里，有我自己的道理。”

说着，文和玉伸出了手来，宁一凡看到文和玉那宽厚的手掌心就在面前，宁一凡心思神往。“好，那我就信文大将军一次，你总不能让我死在这里的吧。”

说着，宁一凡倒是坦然地将手伸出去，搭在了文和玉的手掌心上。一路走去，墙壁上的图腾是越来越澄澈干净了，如果说刚才是西域风格，那么现在的看起来，应该就是偏向于中原农耕文化的这种样貌。宁一凡寻思了文和玉今天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这么主动，耳边已经传来了文和玉那低沉的声音：“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想要和你说一声感谢，我知道，这段时间皇上对我也产生了怀疑，如果不是你，我现在恐怕就要到西北去当狗头军师了。”

文和玉说着，缓缓地坐下来，烛光映照在他那干净的脸蛋上，倒是有一点意思。“你这消息也是够灵通啊，我早上才和皇上通过气，你这边下午就知道了。”

宁一凡似笑非笑地说道，眉眼之间已经慢慢地存了笑意了。“这是自然，宫里头是有一些从前在我的营帐中当差的弟兄，这一点动静，我还是知道的。”

说着，文和玉就从水壶里头倒了一小杯水出来，说道：“这件事情，你总不至于告诉皇上吧。”

宁一凡微微一笑，其实她倒是更愿意和文和玉这样透明的人说话，不仅能听得明白说的清楚，最主要的是，可以快速地分辨对方是敌是友。她笑道：“这有什么，现在朝堂上的官员有几个人在宫中没有安插自己的势力的，如果消息不灵通，岂不是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说着，宁一凡坦然地接过来了文和玉的水杯，说道：“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明明有居功自傲的资本的，但是一定要屈居人下，让东明那些人有机可趁。”

“你是说，这一次皇上针对我的事情么。”

文和玉沉沉地笑道。说实话，文和玉的笑容真是一个可以让宁一凡的心里头被暴击的存在，这么雷厉风行的大将军如果经常来一点甜蜜的笑容，宁一凡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坚持多久。“没错。”

宁一凡微微地颔首。就算是心里头再克制不住，也要保证表面上的和平。“你真的认为，皇上这一次这么针对我，是因为东明么。”

文和玉说着，已经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水杯，站了起来，眼神中带着的凌厉还是没有被黑夜给占领。他今天穿着的一身黑色的袍子，显得十分地长身玉立。“不然呢，我们的皇上耳根子软得很，而且对政事本身也没有什么判断，我还真是担心，他会亲小人而远贤臣。”

宁一凡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女相何必要这么悲观，我倒是觉得，这不过是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

“什么。”

宁一凡问道。“英雄不过美人关。”

说着，文和玉就直勾勾地看着宁一凡，若是在二十一世纪，被一个帅哥这么撩，宁一凡早就要放飞自己了，可是现在面对自己的这个人可是皇上身边的一品武官，而她，是皇上身边的一品文官。两个人身份地位相近，但是阵营却完全不同，虽然宁一凡会私心里偏袒一些文和玉，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文和玉知道太多关于皇上和自己的隐秘情事。关于将自己送到宫里头去当皇后的事情，老师也跟她说过，难道说，这一点都被文和玉看透了么。“文大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说着，宁一凡就缓缓地用手指头将掉落在眉毛上的发丝给勾到了一边。眼神早就是带着一些紧张地看了地面了。“你不要误会，是你说，今天要和我坦诚相待的，你帮过我一回，这一次，我是不是也该提醒你。”

“提醒我。”

宁一凡重复了一下这句话，实际上，她的心里头是带着一些高兴的，毕竟，文和玉有真心实意地站在她的立场上去想一件事情。只是，如果让文和玉洞察了太多，难以保证宁家的人会不会对这个男人产生怀疑。适可而止就好了。“当然，你是可以提醒我，但是也希望你是最后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说着，宁一凡缓缓地站起身来，将手指头靠着墙面，一点点地摩挲了过去，皮肤和墙壁的冰凉相互触碰所发出的清冽，让宁一凡瞬间清醒过来了。“好，那我就实话告诉你，东明在你出使荆国的时候就跟皇上提出了，要让我来护送你去，带着皇宫中的禁卫军，那个时候我虽然在京城之中，但是东南战事吃紧，我根本无法走开。”

文和玉缓缓地说出来这些话，让人感觉就好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来一样。“然后呢。”

“然后皇上还算是明事理，就没有答应，后来我听人说，东明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在路上设了埋伏，如果我不顺利的话，就得死。”

说着，文和玉就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一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东明对自己赶尽杀绝的原始动力是什么。他们同样是为了国家要上往前线厮杀的统帅，非得在后方争个你死我活才行么。“所以你的意思是，东明对你的陷害和栽赃始终都有，但是皇上对你的怨气，是在这个时候发作出来的？”

宁一凡这么问着，眼神中已经慢慢地承载了惶恐了。皇上有过几次明里暗里的示意，那一次，老师的眼神中有带着悔恨的意思，如果双方都有意思的话，为什么当初没有促成这一件事情呢。宁一凡虽然也希望这样乱点鸳鸯谱，特别是在皇上和其他女子之间的牵线能够少一点，但是如果不弄清楚文和玉的思路，就等于是让自己深陷胡同之中。“没错，只有这一点才能解释，为什么平日里最是宽宏大量且不问天下事的性格，在这一次会有一个撕裂和爆发，你同意么。”

文和玉这么说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已经直视着宁一凡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