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部落被雪族的部队围剿,部落众多死徒敌不过雪族手中的刀剑,被围在古塔之上。雪族与部落历来是宿敌,那一次却只想迫容若说出有关宁一凡的下落,当时的部落在立场上终究偏向宁一凡,再加上答应了之前委托的人,什么事情都不能说,后来遭到围剿,容若只是护着陶千莲,缄口不言宁一凡的行踪,眼看信徒一个个被射杀,容若用一世的功力结了结界,横亘在自己与敌人之间。陶千莲被带到了塔内一处静谧的地方,容若因惊惧而颤抖。陶千莲的手掌覆在母亲的手掌上,一时之间相顾无言。良久,一声叹息后,容若的声音响起:“千莲,我问你,你怕死吗?”
到了那时,容若阴晴不定的样子让陶千莲觉得刺痛,母亲鲜少问自己这样的事情,到了生死关头才自己的孩儿有了这么多的不确定吧。稚嫩的声线中铺满视死如归的豪壮——“我不怕,母亲,今天便是殉了部落,我也在所不惜。”
小小的千莲喷薄而出的是视死如归的气魄,有几分像当年的自己,梁因被火啃噬散发发焦的气味,容若不以为然,有一丝坦荡充盈心灵。容若笑着说道:“好孩子,母亲知道你有这样好的志气,只是如今母亲要给你一条活路。”
容若的眼中全然散发着光辉。纵然是杀人如麻的母亲,也有那么一刻产生过对生命的敬重吧?“母亲,除了能与母亲一块活下去,孩儿不要什么活路。”
陶千莲说着,更加紧地抓住了容若的手。不管江湖如何风言风语,陶千莲始终相信母亲并非没有人性,从前她要杀的那些人,纵然毫不犹豫,可也只是因为站在对立的角度上,如今看去,竟觉得母亲看自己的眼神带着心疼,终究还是有感情的,陶千莲的眼中不断地涌现出了泪水,砸在自己和容若的手背上。噗嗤——火焰疯狂地舔噬着木头,二人的脸庞瞬间被映照得通红。容若眼波流转之间,声音却愈发坚定,“傻孩子,谁不想好好活着,母亲也想好好活着,只是如今,母亲愿意把生的机会留给你,你还小,还要振兴我们的部落,部落早非当初,帮派斗争非一人可抵挡,如今你回去,带着我的铁指环,定能震慑住他们,明白吗?”
骨骼因激动发出绝望的碰撞声,面前的这个女人不再是当年那个存了七情六欲的人了。可陶千莲并不顾忌容若的用心。鲜活的性命与帮派振兴孰轻孰重?陶千莲自有计较。“我不要振兴什么部落,我只要母亲你。”
啪——一阵响亮的耳光落在了陶千莲的脸颊上,而后便是容若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傻瓜,你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也不怕母亲吗,母亲这辈子活着的意义就是要振兴手中的部落,如今人心不齐,我们又不能全身而退,你说,母亲该怎么办?”
一阵风慢慢地吹过,下面的人已在开始烧塔,借着风力,所有的绝望在蔓延。这一波阵势比之前更猛烈一些,死亡更近了。容若将指头嵌入陶千莲纤细的手臂中,“好孩子,如今母亲不能与你解释太多,你只要答应母亲,这一次一定好好活下去,万事多为部落考虑,母亲便会将你活着送出,好不好?”
这便是为部落圣女的命数吗,只以生死相搏之?陶千莲纵是一万个不愿意,却不能辜负母亲给的机会。容若的声音全然有了视死如归的气概,陶千莲怎么不知道,母亲早就是抱着必死的心,纵然有千万般的不舍,也只好点了点头。“是,母亲。”
单纯的心性怎能料想道容若的决心。“好孩子,我就知道你定会答应,不枉我们母女一场,他们不过要宁一凡的消息,母亲给他们就是,只是这消息不过是给宁一凡所在的大致方位,母亲告诉你宁一凡的藏身之处,到时你去投奔他,极言自己是冒死出来通风报信的,宁一凡自会救你,到时候你便是安插在她身边的钉子,有用的时候,要懂得发挥作用,母亲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容若的声音中带着低沉。用一条命换一个楔进敌人内部的钉子,值与不值怎有时间换算?陶千莲静静地听着,叹声道:“母亲,为了我这颗钉子,牺牲了您的性命,您值得吗?”
陶千莲纵然从小在容若的教育下长大,可终究对生命有敬畏,看到母亲抱着必死的态度,心中已是万分不舍,可她也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了。容若清浅一笑,少有人问自己值不值,从登上祭坛的那一刻起,她已不配爱了。牺牲与付出,不过是时间问题。容若反手一挥,将结界尽数拂去,抓着陶千莲的手,来到了前头。“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这一言成了母亲最后一句平和之语。容若将陶千莲推至高台之上,凛然说道,“小儿,不就想知道宁一凡的消息吗,我给你们就是,但我有一个条件。”
夜风之中,容若的声音显得是那么单薄,陶千莲分明可以感受到母亲的手在颤抖,下面的人听到容若的说话,都停下了手。“毒妇,你说的条件我们可以答应,但你今天一定走不出去了,要么你就留下宁一凡的行踪,要么你和你身边的小鬼一块赴死。”
下面有人说道。陶千莲于泪眼中看到星星点点被火炬点燃的塔楼,这一次的围剿让部落几毁与一旦。“对于我来说,死有何惧,你们用利器逼迫部落的人就范,也不过是换回了一副副的铁骨铮铮罢了。”
容若冷笑了一下,说道:“但终究稚子可爱,若是你们还有人性的话,便放她一条生路,如何?”
说着便是冷冷地看了一眼下面的人。下面有人冷笑。败者在胜者面前的言语不过是如蝉翼一般罢了。“一个小孩儿罢了,我们没有必要与她为难,这个也不难。”
陶千莲只觉得双脚在忍不住地颤抖,似乎有人在不断告诉她一个事实,那就是身边这个女人,终究要香消玉殒了。“千莲,铁指环戴着了吗?”
容若转身,眉眼坚定地问道。陶千莲小心地将手伸出来,铁指环上镶嵌着点翠,散发着墨绿色清冷的光。容若将陶千莲的手扯到眼前,最是青春留不住。指环何曾饶过谁?“孩儿不管违背了母亲的命令,戴着了。”
容若的脸上有了宽慰,又猛地在陶千莲的肩头推了一把。腹语传递是陶千莲与自己之间的默契,如今派上了用场——“等一下母亲将所有的功力都传到你的身上,你只需放松经络,母亲体内的真气便会灌输到你的身体内,你一定要记得,从今以后要多练习巫蛊之术,还有排兵布阵才好啊。”
容若的眼中分明是含着薄薄的泪珠的,陶千莲听了,只好狠狠地点头。“母亲,您放心。”
此生承诺,必践。容若的发束冲天,绸带因内力集聚而崩开,顺亮的青丝,陶千莲第一次见母亲显露。“宁一凡如今藏身于西域小镇,现在你们去的话,也许还能赶上他没有离开。”
小镇里是石头阵,纵然知道宁一凡的藏身之处,也未必能够顺利地找到,而宁一凡真正的住处,容若早就在刚才的时候告诉了陶千莲。排头一彪形大汉闻言窃笑,将手中的火把扔到了俘虏身上。部落的俘虏发出凄厉的叫声,不过须臾的时间,一具如干炭一般的尸体就成了。陶千莲恨极了,双眸充满血丝,铁指环被牢牢地嵌在食指上,似枷锁。下面的人的声音中带着挑衅,“果然爽快,从前你杀了我们这么多教徒,如今也该你偿还的时候了。”
陶千莲心中觉得悲凉,原本就是在为了生存,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冤仇要报。容若一把抓过陶千莲的身体,将她放在自己的身上,左手已将体内的真气全都输送到陶千莲的体内。“不用你们来,我自己了断便是。”
陶千莲只觉得浑身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般,瞬间温热起来,可还没有等到完全感受到容若眼眸中的柔情,陶千莲只感受到狠狠巨响,容若的身体如同巨石一般砸在地上。在地动山摇之间,却能看到容若眼中的火焰在熊熊燃烧。“母亲!母亲!”
一阵凄厉的声音划破天际。等陶千莲反应过来的时候,容若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尘土飞扬,尸横遍地。有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一两人将陶千莲的身子扶到一边,陶千莲亲眼看着士兵又将大刀捅进容若的体内,直到完全确定了容若的死亡之后才肯罢手。“你走吧。”
带头的人一般吩咐众人往天葬小镇靠拢,一边和陶千莲目无表情地说道。容若生前这般爱美,死后竟是这般凄凉景象。陶千莲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丝的绝望,,纵然知道母亲临终交代的事情很重要,可陶千莲还是不忍心弃母亲冰冷的身体而去,她委身求一句:“能不能让我为母亲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