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去将那窗棂推开了吧,早晨的阳光终归好些,不要让室内沉了污浊之气。”
烟锁池塘柳,江南风雨思。心中莫名地想起了这两句诗。苏牙儿笑着说:“正是呢,小姐。”
说着便是慢慢地下了床,将窗棂推开。明羽坐在镜前梳着青丝,经过一夜的梦魇浮沉,明羽的心绪终于平息,做过的错事就让他们随风而去吧,日子终究要继续的。“这雀儿倒是机灵懂事,一大早地就趴在窗户上鸣叫,看来是不错的兆头,自从小姐再醒过来,什么事情都好起来了。”
苏牙儿说着来到窗前,轻轻将窗户撑开一些,外面有天光照射进来。一个晚上的头疼,自己怎么能不心情郁闷,只是若能有些平和的心态,再遇到这样的心魔,也可以慢慢地化解开来吧——“小鬼,你这话这么说,师尊听了肯定会想找来两情缱绻的黄鹂鸟,他从来都是这么疼爱你,这会听到你附庸风雅,不是要高兴坏了吗。”
明羽说,手中梳着青丝的动作却是怎么都没有停下来。“这样倒失了鸟儿无忧无虑的天性了。”
苏牙儿微撅着嘴。小停明窗前,明日再归来。苏牙儿心想,我这个不懂事的都知道不能束缚鸟儿的天性,师尊怎会不懂,小姐当真病糊涂了,竟然忘了师尊这个人心中真正的想法了。虽是这么想,苏牙儿也不动声色,只倒了一壶水来,端到了明羽的面前。清晨的茶水最清心润肺,取的是去年存在井底的一窖露水,撇开上头薄薄的水汽,留下的就是四季中最光亮的部分了。明羽细细地闻了一下,笑而不语。心中却早打起了算盘。苏牙儿这个小孩儿,心里头还不知道打了什么算盘,嘴角这般凌厉,可见是动了心思。明羽莞尔一笑,反正师尊什么事都更愿意相信自己,到时候跟师尊说几句,让他罚一罚这个越发不知轻重的小孩儿。这么想着,便假装拿了桌子上的一个银钗子,要扎苏牙儿的皮肉。一声啊呀之声传来。面前瞬间映出了苏牙儿惊恐的控诉——“了不得了,小姐你竟然要打人了么?”
苏牙儿连声叫唤着,将自己的身体缩到了后头去。明羽凤眉一挑,将那银钗轻轻地放置于桌上。苏牙儿知心思被明羽看去,笑着说道:“我以为小姐的性格会因为女相的到来变得温婉呢,分明是梳妆打扮上都有女儿家的情态了,脾气还是这么暴躁,也不怕被别人笑话了。”
苏牙儿选了相对安全的位置,闪到明羽的身后痴痴笑着,可是她的笑声还没算完,只听咣当一声——银钗子又被重新握在了明羽的手上,明羽的眼神似散落了细碎的针尖一般。“你这小屁孩,平日里看到你天真无邪的样子,就不愿意和你计较了,只是你太没有眼力见,从前师尊教你的礼仪都去哪里了?这会竟然这样调侃我,可不是皮痒?这是最后一次,若让我听到你再提宁一凡的名字,我定不会饶恕你。”
银钗愣是在手中来回转着,又被明羽赌气地扔进匣子,连带着刚才挽好的发髻都放了下来——“什么女儿家的情态,宁一凡这样的优越感,怎么是我能比的。”
苏牙儿什么时候看到过小姐和自己发这样大的脾气,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只是呆呆地站在后头,手足无措起来,明羽原本不过听到宁一凡的名字心烦,又想到了昨晚的梦魇,一时口无遮拦了起来,现在看到苏牙儿恐惧地站在一旁,心中也有了一些不舍得。明羽不是太过无理之人,敏锐地感受到了背后的一阵凉气,伸手便将苏牙儿拉到了身前。“好了,我刚才不过是一时气话,你怎么还当真了,就算小姐错了,不应该与你这个小孩子一般见识,你也不要生我的气,宁一凡与我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倒是你,总被一些道貌岸然的人骗了,明白?”
明羽在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大人的事情啊,自有各种错综复杂的孽债,苏牙儿一个小孩子,就算是要劝,也应该想着这些话到底应该不应该说。这心思硬是忍下了,眼眸中浮现一些愧疚的意思。苏牙儿眼中已经闪过了一些泪花,便是再也没有忍住,只是不停地点头,小手却是已经不断地摸着脸颊上好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的眼泪了。明羽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真是的,这么爱哭,也不怕被人家知道了笑话,还以为我们谷中都是虐待你呢,我问你,你是不是还觉得不解气啊,刚才小姐这么凶你?”
苏牙儿哪里在生明羽的气,分明是在生自己的气,原是想要逗明羽开心的,可每一次好像都会让她想起伤心事。挫败感油然而生。“苏牙儿只求自己以后就做一个天聋地哑的人就算了,也能在小姐面前讨一个喜欢。”
她思索再三,认真地说了一句。说话的样子,倒是让明羽觉得有一些的心酸,想了一会儿,她便说道,“好了好了,不是你的错,其实这句话是想讨我开心吧,但是我听着,鼻子又是酸酸的了。”
说着便是轻轻地将自己语气中的落寞掩饰过去,跟着苏牙儿直笑着。且说京中,宁无忌从来不会放心将方怀泽直接放在武官的视角下。他暗中培养了一个杀手,这个杀手的名字叫做葬持天。葬持天原是暗藏在京中,且看宁一凡离京之后,那些政敌会有什么动作,京畿这种,唯有宁无忌与宁一凡是连着心肠的,宁无忌位列三公之首,可是武官的势力也是越来越大,一时也在暗地里成了水火之势,在明面上宁无忌虽然是自称有匡扶皇上的职责,实则两方的人都在合作中寻求各自的发展机会。“老丞相。”
见到宁无忌进了门来,葬持天忙行了礼,二人相互客套了一番也算是慢慢地坐下来了。如今葬持天便是藏身于宁无忌府上,因为皇上涉及到了地位之争,也不敢随便宁无忌与透露李代桃僵的事情,只是宁无忌交流朝堂上的事,也洞察出好歹来。这一天,宁无忌下了朝仍往西边的角门去,葬持天正坐在那里,等着宁无忌。“葬持天,这几天京中可是出了了不得的事情了。”
宁无忌刚一坐下便摇着头,在哀叹什么,葬持天知道京中有了变故,忙问道:“无忌大人请细说。”
宁无忌看了一眼左右,左右连忙懂事地退了下去,将房门完完全全地关上了。今年的局势对宁家不利,早些时候,骠骑将军联合进京,朝中一众文官的实权被削减,朝中谁不知道。宁无忌虽身居三公之首,但是也被夺取了兵吏之权。今晨宁无忌的干女儿燕归人从宫中多次来了书信,让他一定要在御前争一争说话的机会、葬持天投奔于此也有自己的打算。环顾四下之后,宁无忌才张嘴说道:“今天我从宫中得来了一个噩耗,燕归人终究没能保住肚里的孩子,早夭了。”
啪——宁无忌的手重重地落在了桌子上,眉目之间尽是悲怆。葬持天听了也大惊失色:“后宫之中全是池贵妃一人主持着,她和女相的关系向来是好的,怎么,燕妃会有闪失呢?”
燕妃的名字直接被用来做了封号,可见皇恩浩荡了。当年干女儿沐浴恩泽,年纪轻轻就成了凤藻宫的主位,又晋为贵人,等着诞下一儿半女,妃位指日可待,可如今却落到这样凄凉的下场。宁无忌这个白发人也难以言说心头之痛。沉寂之间,终是挤出了一句话,“原是我的干女儿没有福气,只有将这恩宠白白耗费,如今我在朝堂上也不过是虚设的官职,倒是武官的权势厚重起来,看来这朝堂之上是要变天了啊。”
宁无忌的话语之间带着一丝的哀伤,似乎还掺杂着对未来的担忧,葬持天寻思着,这件事情一定和文和玉的手段脱不开干系,这个时候却不能随便地说出口,葬持天只是安慰道:“宁大人可千万不要这样灰心丧气,以您为首的文官,对外有舌战群儒的本事,对内有安抚民心的治世之才,皇上这么做,并不是想否了谁的忠心,不过是制衡一二罢了。”
说着便是轻轻地回旋着茶杯,想着自己的心事。自古以来,文官与武官自有无法调停的时候,那些驰骋沙场的将军们哪个不认为自己居功至伟,如果没有他们拼死沙场,便没有如今繁荣昌盛,可在祥和之世,若没有以宁无忌为首的文官,怎么可能有盛世的安康,只是大争之世谁能不争?虽然说武官元首现在在朝堂上不怎么敢显山露水,一来因为自己的根基不深厚,二来也是要探明了这朝中的老臣们哪一个才才人,所以也不怎么动阳奉阴违的家伙,倒是先动起了宁无忌。燕归人的失子之痛未必是偶然的事,恐怕和宫中那个贵妃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这些事情怎么能轻易地和宁无忌说,现在若是弄得民心不稳的话,也会为日后女相进京带来很多的麻烦了。“虽这么说,但是皇上如今也是太过于爱重武官了,”说着宁无忌摇了摇头,“我是不中用了,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帮宁一凡拉拢军方的势力,不用让她这么为难,朝中的倾轧显而易见,若是让宁一凡举步维艰,倒是我的不是了。”
宁无忌时任三朝元老,万事都已看透。当朝之事,不可谓不奇怪。纵然是早早就立了女相,可皇上却越发对对七王爷更加地倚重。十三岁开府建制,十四岁有了精武堂,十九岁擢升为二品元帅,征战北漠,而女相不过是有些民声罢了,主管的不过是名册户口,所以也导致了女相到现在都没有军方势力,只在言官一派有好的名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