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持天想着,也忍不住悲从中来,便是缓缓地说道:“难为宁大人如今想着女相,只是自从上一次的主战主和之事过去,皇上便对武将刮目相看了,如今若是真的要再有什么波澜,恐怕也未可知了。”
葬持天所说的事情乃是这个月的初五,北漠举兵来犯,将北方的战线继续往南边推,北方前线告急,原本初八开朝,因为战事吃紧而提早,朝堂上,众臣各抒己见,一时争执不下,而争吵得最剧烈的便是主和派的宁无忌和主战派的七王爷了。宁无忌的观点始终是认为此次战役为羌人挑起,朝中只需派使臣游说各族之间,以利益引诱之,必能瓦解组织,若执意打仗,恐怕会让刚刚富足起来的国库更空虚,并非上上之策。宁无忌作为文官的代表,常年在后方帮衬着皇上管理朝廷,对军中的事情多有不熟之处,但坚定以和为贵的道理。可是七王爷却认为,国家从建立来就没有怕哪个族类,当年从十余外邦手中夺下这片中原地带,祖先没有怕过打仗,更暗讽了宁无忌在文职位置上坐久了,忘了老祖宗是怎么样打下的这片江山。七王爷方怀年虽在朝堂上掌管的仍是文书事务,但好歹是三军统帅,又刚从南海督战回来,正信心满满,被一个管着官印的老古董叫停,心中不爽快,便拿他来开刀。葬持天这么一说,宁无忌便是垂头道;“是啊,我们的皇上在和平之世俯瞰江山,骨子里头却最有傲气,怎么容许别人染指江山分毫,只是宁一凡终究为长远打算,如此看来,那一次倒真是皇上要借题发挥了。”
说着两人之间便是出现了长久的沉默,葬持天寻思,该怎么样从目前的僵局解脱出来,便是宁一凡那边,他也不愿意随便将这样的事情说了,只怕会让他又添了心病,到时候恐怕是更加不好了。“宁丞相若是有什么好法子,可千万要与我说,如今女相在边境,处境凶险,也只能从我这里得知一二消息,如今京中势力相互纠缠,还请宁丞相多留心一些,不能落了敌人的陷阱里头去了。”
那番争执之后,便慢慢地演化成了文关于武官之间的较量,一时,宫廷中刀光剑影,皇上又询问了女相和其它武官的意见,宁一凡自然支持宁无忌的意见,问题的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最终选择挥师北上,势必破了鞑子的嚣张气焰,之后又指桑骂槐指出宁一凡的病娇体质,一时,也灭了宁一凡的威风。宁无忌怎么不恼?只是所谓权衡不过也是用了取长补短的招数罢了。窗外春光正浓,可是屋内却层叠严寒。“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如今依我的看法,最好还是按兵不动,从中制衡才是最好的,只是如今京中似乎有一桩怪事发生了。”
宁无忌轻轻地捻着胡须,说道。“还请宁无忌大人示下。”
葬持天抱拳说道。“池贵妃这一次似乎完全转变心性,连老夫都不愿召见了,前日又听说打发走两个从前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心腹手下,如此看来,当真是有了一些不一样的计较啊,更何况。”
宁无忌想了一下,颔首说道:“如今你在我府中这样久,也与从前不太一样,若不是有什么重大的变故?”
宁无忌的话语里头带着一丝丝的疑虑,那一双鹰眼迸发出来的尖锐的目光倒是让葬持天有了纠缠,究竟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宁无忌去?若是告诉了,只怕会让他惊慌,宁一凡终究是她的义女,自己善意地撒谎,也不是不行。若是不告诉,只怕下一步宁一凡要怎么继续往下走未可知,在告诉与不告诉之间,好像没有明路可走。“宁大人,这件事情我会再寻了一个时机与你细说的,只是如今是个十万火急的时刻,并不能与你说出这许多来。”
葬持天抱拳说道:“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
宁无忌听了便是点了点头,说道:“朝堂之上波云诡谲,身边人也要警惕着说话,这一点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千万不要瞒着,宁一凡始终看重我的人品,应该早些告诉,否则到时候事情怕没有这么好应付了。”
说罢便是慢慢地推开门出去,葬持天便是站着目送宁无忌离开。葬持天扭头一看,却看到殿中央正挂着一张“忠君效国”的牌匾,想到了当年的宁家,战功赫赫。那一年,皇上外出御驾亲征,派宁无忌监国,只因宁无忌手握先皇传下的尚方宝剑,本就有权利代为行使国家全力,在社稷在唇亡齿寒之际,该有德高望重的臣子代为掌管着家国天下,一时已成就了宁家与皇室比肩的美名。若说有什么不足,便是那一次,皇上微觉由臣子代为监国不妥,便想找一位共同执掌,再从王爷中挑出品性俱佳的,同时代理国政,从而起到相互制衡的作用。宁无忌虽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可也架不住有这样荣光的时候,一时有了一些文人风骨,也没有想到方怀年在这里等着他呢。在皇上当天说了这样的提议之后,便又提出了想法,认为宁无忌承先皇尚方宝剑,有代为监国的道理,王爷是皇亲贵胄,也能成为皇上不在朝时的替代,只是另外的人选方怀年不愿意挑出,便让宁无忌与王爷代为监国,其余臣子仍旧行使臣子该尽的权利与义务。之后更是摸到了皇上的心思,愿意与皇上一块出兵北漠,完成帝王的心愿,这样一次交锋下来,七王爷占了上风,其实从皇上并不愿意将监国的实权交到宁一凡的手上就已看出了其中关系,只是当时老丞相有当之不让的荣宠,所以并没有在意,如今想来,竟然是从那里埋下了祸端啊。葬持天在风中站立着,一时想多了,也忘了自己原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也就缓缓地摆手,只当罢了。正要关上窗子的时候,却看到有一人似是在墙角的地方站着,葬持天十分敏锐地问了一声:“是谁。”
人才赶紧站了出来,说道:“将军,奴婢是在宁府中负责花房事务的袁红玲,因知您在偏殿中候着,不敢出来置办花花,打扰到了您的的清修,还请您不要回老爷,要不然奴婢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来人果真捧着一捧的月季花,委身跪下道歉。葬持天知道自己终究是寄人篱下,这个时候若是多说了什么,反而会落下不好的名声。沉稳的声音响起——“以后你若是要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直说好了,何必在这里藏掖着,我是习武之人,比被人敏锐了许多,若是让我不小心伤到了,你可要仔细自己的命数了,你便进来吧。”
门被推开,袁红玲看到葬持天长身玉立的样子,又想到了刚才他与宁无忌说的那些话,嘴角便勾起了一丝丝的浅笑。正阳宫中,池贵妃刚从皇上的养心殿中回来,往燕归人的凤藻宫走去,燕归人不过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又因为是宁无忌的干女儿,所以能住的进凤藻宫中,在西边的厢房中有了自己的一处住处。“池贵妃吉祥,娘娘万福金安。”
院子门口的侍婢太监们看到池贵妃进来,忙跪拜,池贵妃抬手,眉宇之间全然都是一些犀利的神色。“都平身吧,你们小主如今怎么样了呢?”
燕归人身边的一个长相清秀的侍女盈盈拜倒:“回禀池贵妃娘娘,小主从昨日起开始愿意进食了,如今身体也有好转,只是这最大的恩泽还是要靠着池贵妃娘娘给的,每天来看望我们家小主,我们家小主自然也是好得快一些的。”
丫头是宁无忌的陪嫁丫鬟,名叫向彩英,一直都是伶牙俐齿的,池贵妃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了,不要在这里与我说什么客套话了,你们家小主醒了没有?”
池贵妃细细打量这冠冕堂皇的宫殿,凤藻宫原是皇上赐给皇后的,后因宫中的嫔妃越来越多,再加上皇上不愿兴修宫殿,就让人将皇后的宫殿给收出来,又让新进的宫嫔,选一些德才兼备的人住进去。一宫一室的争端尚且如此,下面的人更是不必说了。向彩英也是个赶着邀功的,连忙说道:“刚醒呢,还说要更衣了去见贵妃娘娘,没想到贵妃娘娘先到了。”
池贵妃目光所及之处,是向彩英头上与身份不符的华彩。便将头偏向了身边的沈树玉,蹙眉说,“刚小产的人,最怕的就是染上了风寒,还这样折腾,快与我一块进去。”
说着便是急急忙忙地要进去,向彩英才连忙挑了帘子,让池贵妃进去了。只见床上果真坐着一个样貌清秀,可身形消瘦的女子,只见她的眉宇之间,全然都是萧索之意,看到池贵妃娘娘来了,连忙轻轻地行了一个礼。“贵妃娘娘吉祥。”
“好了,我们都是姐妹,你也不需要和我有这虚礼了,你们都下去吧。”
池贵妃微微地挑了一下眉心,说道。众人都下去了,周遭一片寂静。池贵妃坐在燕归人的身边,抬眼看着面前的女子,倒是越发地有病态的美感了,从前在皇上身边盛宠的时候,自己大概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变成这个样子吧。想到之前自己也是没了一个孩子的,池贵妃一时也觉得有些感伤。“小产也有几日了,今天的感觉可好些了。”
“劳烦池贵妃娘娘记挂着,有了您一日两次的来,哪里能不好呢。”
说着便是轻轻地靠在床榻之上,可是眉眼之间却分明是有了一些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