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背后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谁？”

明羽下意识地闪到了一边。林跃款款说道：“是我。”

明羽想得到太投入，竟忘了时间。“你认识守谷人吗？”

明羽语气带着焦灼，林跃微微一怔。翩跹红影映入眼帘，林跃见过不少世间奇女子，唯独这一个，印象最深。“知道。”

“我与她有一面之缘，此人不简单。”

明羽眼波中溢出淡淡的凉意，手指划过亭中的栏杆，冰凉刺骨，有隐隐的痒。清冷的崖壁上，红衣女子形苗条纤细，柔弱无骨的样子让人看起来很是心疼，眸子中闪现出来的夺人的光彩，纵然是在黑夜中也十分明显夺目。陶千莲用好久的时间才克服怕高的弱点，每次俯瞰下面的时候，陶千莲的眼前总呈现出师傅的面孔。她的眉宇间似是有千万种的不舍与留恋，可终究是抱着与这个世界诀别的心思，所以也算是含笑而去。身后突然翻涌过一片片的风声，山涧的草木少有拨动，只因陶千莲的内力惊人，若不是一般的人，无法撼动其中，陶千莲的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的了然，而后倏忽地，进了山洞中。砰——一阵清脆的响声划破天际，陶千莲看到慕容全宇披着一件长袍，立一把青剑，跪拜于陶千莲的身下。“你此来动静这么大，也不害怕被别人发现吗？”

陶千莲轻轻地挥了一下水袖，洞口的结界给完全地封固上了，完全将外头的世界隔绝了起来。“属下这是在为圣女测试以后的隐患。”

慕容全宇比之前更加消瘦了一些，部落中的日子并非这么好过，天天要被长老催促着探听到陶千莲的消息，可自己又偏偏是效忠于她的。这有无之间，还需要不断地转身周旋，也难免让慕容全宇觉得心力交瘁。陶千莲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纤细的手指上早就是划过了冰冷的石桌与石凳子，一对俏皮的柳梢眉，含情脉脉之间，却已经是含着薄薄的凉意了。“怎么，你能猜到我来让你做什么吗？”

陶千莲笑着说。陶千莲和慕容全宇有特殊的传递信件的方式，一般由山下的小童作为信报，民间有许多是陶千莲慢慢培养起来的信报网，一层接一层的，不但是单线联系，一个个的还都是身怀绝技的死士。当然最重要的是，陶千莲懂得怎么用巫蛊之术来让这些人臣服，比起信鸽这样不确定的通传方式相比，自然是要安全很多了。慕容全宇微笑一下，这些年与陶千莲的相处中早明白她的秉性，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怎么可能在两天之内又不顾危险，让他速来药谷。思前想后，可不就是与宁一凡有关系么。一阵轻轻的叹息过后，便是慕容全宇的笑声——“与圣女这么久了，怎么会不知道圣女的心中是怎么想的。”

说着便是环顾了四下，洞中与原来一样，只不过多了红烛罢了，陶千莲喜欢耀眼火红的景象，所以这红烛竟然成了妆点她寂寞的一种好东西了。“我要随宁一凡去京城，之前你和我说的那个逆贼，如今恐怕还在京城中。”

陶千莲淡淡地说道。为了讨伐那个以易容之术为生的男人？如今长老正全网抓捕，天罗地网间，他却巍然不动，听陶千莲的口气，竟然是混到了皇城之内了吗？慕容全宇思索之间，已经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向了佩剑，这把佩剑是由于青石经过千锤百炼之后锻造出来的，有着削铁如泥的本事，如今它突然之间跳动了起来，似是有不祥之兆。“圣女，何故？”

原有别人能来做这样的事情，为何要由于陶千莲来完成？陶千莲轻移莲步，来到石桌前，反手将远处的两盏烛火给熄灭了，慕容全宇心中觉得怪异，却不敢言语，只是在更加昏暗的环境中感受一切的不一样。砰——似是有热烈而喧闹的声音悄然升起，慕容全宇的脑海中走马灯一般地经过了许多的景象，有从小到大的所有的记忆，都成为了一道道闪电，在脑海中慢慢地划过。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由自主走到了西边的墙壁前，那里画着飞天壁画，可是细细看去，却分明是自己这辈子所哟的经历。“这是什么？”

慕容全宇有些惊叹地问道。陶千莲以手一挥，墙上的景致突然幻化于无形，被熄灭的烛火如今又重新亮了起来。陶千莲莞尔一笑，说道：“你怎么能够确定自己不是在睡梦之中呢？或者说，你觉得从什么时刻开始，你就已经是被我带到了梦境中了呢？”

天罗地网迎面扑来，慕容全宇突然之间觉得脑袋好疼痛，他连忙运息调理，最终以真气灌入任督二脉，才算将自己从刚才的似梦非梦的情况中拉出来。“圣女，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全宇不明就里，问道。脑壳中还有一些难以言明的火花一般的东西在飞来飞去，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了。“我刚才想告诉你，很多时候，你以为自己身在现实中，其实不过是处在别人为你网罗的结界中罢了。”

陶千莲明白这样的处境，所以每一次被母亲的梦魇折磨时，她就要多在自己的身上施一些真气。花非花梦非梦的解释才能让陶千莲更加好受一些。她伸手捻起身边的一颗尘埃，轻轻一送，最靠近岩壁的那处墙壁下的五根蜡烛突然之间就被点燃，瞬间能清楚地看到那一面由石头堆砌而成的岩壁上，一片片的空空如也。“我这次让你来，是为了要你帮我做守谷人。”

陶千莲的声音回荡在清冷的山洞中，让人有些许的恐慌。慕容全宇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一般，无限的恐惧不断地袭来。上一代的圣女掌握了绝技，可以在瞬间复制出另外一个人，以此人为自己的傀儡，达到所有想要达到的目的，本体就会完全失去自身的判别能力，被囚禁在一处荒野的地方。从此之后，便好像是孤魂野鬼一般，只能成为有家不能回的可怜人。“圣女，若是这样，我怎么回去与长老回话？”

慕容全宇在极力保证自己的话里没有颤抖，可遗憾的是，慕容全宇的双腿仍在颤抖，似是稍微被人一推就会完全地倒下一般，陶千莲完全不在意慕容全宇的恐慌，只是冷冷地问一句：“你不知道我的本事么？”

有风从两人之间轻轻地拂过，很多时候，慕容全宇都在想，自己于陶千莲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一条忠犬，还是一个可以好好对待的朋友。多年前那个柔弱的小女孩带着铁指环向他人表明身份的时候，那些对部落的决定权虎视淡淡的教徒们，哪一个不是风霜刀剑严相逼的？若不是自己挺身相助，护送她来到部落中，陶千莲如今未必能够得到周全。只是自己当时的接近难道不是有目的的吗？或许是陶千莲早早地就看穿了自己的目的，所以慢慢地也不愿意以诚待己了吗？陶千莲的眉眼之间闪过了冰冷，她的唇齿之间慢慢地有了冰冷——哼——“五大长老，为老不尊，多次想设计暗害我，如今部落中有人叛逃，也与他们掌管不力有大关系，若是我不出面，怎么立威？”

陶千莲淡然说道，眼神中却多少冰冷。若能将此人铲除，也算一劳永逸，以后便能重回药林谷，否则她这个圣女怎么可能在谷中安守小日子？慕容全宇默然，纵然陶千莲此话不错，可于自己而言，就是灾难。慕容全宇寂寥地说道：“如此这样，圣女打算如何处置我？”

慕容全宇的声音中带着恐惧，关于未来，他也有过多打算，可是断然没有想到，竟然有一天，这样的事情竟是等着自己的。“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山洞中无风，可是陶千莲的头发却四处纷飞，体内的洪荒之力已经无法克制，往常的这个时候应该是她练功的时候了，这会子，真气已经渐渐地充盈了全身。怎么做？还能怎么做？慕容全宇转念一想，大计未成，若直接硬碰硬，不就是要两败俱伤了吗？若是先看局势再做打算也不迟，总归陶千莲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随意抛弃自己？“听凭圣女安排，无论怎么做，属下都愿意。”

陶千莲莞尔一笑，一双纤纤玉手已经慢慢地握住了慕容全宇的肘部，小心地将他扶了起来，眼眸子里头焕发出来的冰晶一般的光亮，似乎是可将黑夜照耀一般，这样动人心魄的美丽。这世界上，有谁可以抵挡？便是慕容全宇，也觉得分外的沉醉。“不过是让你诈死罢了。”

陶千莲轻描淡写地说。“诈死？”

慕容全宇问。药谷外有九九八十一峰，若要进出，必须承担难以预测的凶险，春天冰雪初融，正是山间多发事故的时候，若慕容全宇在其中什么地方被突如其来的雪崩了却性命，不算奇怪，问题在于怎么让这事更逼真。“难道你觉得部落现在还有工夫管一个暴毙途中的人吗？”

陶千莲轻轻挑眉，人世间的薄情寡义大概在这，有的时候所谓武林人士的心思还不如普通人温顺。慕容全宇原本就出身卑微，是从溪旁捡来的弃婴，不算是五大长老的嫡系，自然也不会太在意。慕容全宇究竟明不明白，他能在部落中被重用的原因，是因为能够接近自己呢？陶千莲的话语里带着薄薄的戏谑，慕容全宇听了不甚在意，只淡然笑道：“圣女这话当真是说的伤人，但是我必须承认，这是对的。”

陶千莲转了身子，看了眼背后的岩壁，原就是自己幻化出来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