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苏牙儿的声音在明羽的耳边缓缓响起之后，明羽才意识到自己在发呆，她忙收敛神色，说道：“怎么了？”

苏牙儿语调清冷，笑着说道：“小姐最近怎么这么喜欢发呆呀？从宁一凡重回后，你更容易被神思给带走了，要不要改天我给小姐你配药了去，好好地治一治你这个呆病。”

苏牙儿虽然面上和谐，但语气中分明带着淡淡的嘲讽，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性格，喜欢与人开玩笑，同时又能将自己的过分担忧消减开，明羽听着，虽然恼怒被苏牙儿洞察心思，也不能不感谢苏牙儿一番。毕竟在偌大的世界中，真的能够明白她的心思的人，也只有这个从药谷中出来的小师侄了。“你这个小家伙，我看你才有呆病，总是这么喜欢揣测我的心思，难道不知道我这个人才是专门治疗别人的呆病的吗？”

明羽说着刮了下苏牙儿的鼻子，手中瞬间触碰到了苏牙儿火辣辣的皮肤。皮肤的温度怎么比刚才温度更高了一些？虽然是这么想着，可言语中全然是平和，只是笑着说道：“你刚才说要好好地分析宁一凡，此话怎讲？”

苏牙儿手中的药材在他的熬煮下散发出淡淡的草药清香，原本就是个吃斋念佛的孩子，所以在明羽的眼中，顿时成了一个小仙童一般的存在，他轻轻地看了一眼窗外的月光，陷入了沉思。关于陶千莲的事情，也应该与明羽好好地说一说了。其实药谷中的秘密，明羽知道的并不算多，一来，师尊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明羽背负太多包袱生活，二来，也是因为从小到大，明羽就在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中生活着，若是让明羽知道她自己生活的药谷藏着这么多的秘密，难免心焦，便是存了这么多的考虑，师尊才决定按下事实不说，也让苏牙儿感觉到了疲累。并不是所有人都应照着一个人的轨迹去生活的，可师尊却将所有的宠爱给了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女孩，纵然倾尽全力都要让她在师尊营造的玻璃房中长大，本身就不公平，可如今苏牙儿却想告诉明羽部分秘密。“我们的守谷人，是部落的人。”

苏牙儿淡淡地说道。将秘密告诉明羽的心思苏牙儿早有，从前师尊在的时候他做不到，可如今，他要按照自己的心思做一件事情，反正这件事伤害不了谁，还能让明羽认清眼前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不管怎么说，都算是一件功德。“部落？”

明羽重复了苏牙儿的话，部落是江湖中难得的只与金钱挂钩的帮派，因为唯利是图，所以没有立场，在江湖中呼风唤雨的这些年，有人对它嗤之以鼻，有人对它趋之若鹜，药谷从来就是个逃离纷争的地方，怎么可能与部落的人有任何的关系呢？“你这话可不能乱说。”

明羽沉思半天，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苏牙儿淡淡地笑了下，陶千莲的到来一度让他困惑，师尊这么洁身自好的人，怎么能够容忍一个江湖中不干不净的女子来做守谷人，所以现在明羽有这样的惊讶也是在所难免的。只是现在，他要做的事并不是费尽心思让明羽相信，而是平铺直叙整件事情，让她自己从中作出判断。“没错，几年亲她来投奔师尊的时候，就是我奉的茶，那个时候的她裹着一条红纱巾，是圣女的打扮，只是我当时没有将她与部落中的人攀扯上关系，直到后来师尊亲口跟我说了之后我才知道的。”

苏牙儿云淡风轻地说着一件决定药谷命运的事，当真让明羽觉得惊讶，她一直以为自己在药谷中的地位虽不算独一无二，但凭着她的忠诚，掌握大部分的局面应该没什么问题，如今看来，她真是太天真了。师尊明显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给她，反而让她在懵懵懂懂的情况下，过了一场又一场的春夏秋冬。“为什么师尊不和我说？”

苏牙儿静静地听着，果然知道明羽的重点放在这上面，他小心地扶着衣袖，上头飘荡着一些要渣滓，只是莞尔一笑之间，已经包含了太多的深意。明羽这话在问出的那瞬间已有了答案，分明是师尊不让她在仇恨中过活，便将所有的黑暗隐藏了起来。苏牙儿冷冷地看着，原本以为明羽会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质问自己，可如今看来，他小看了明羽，这么多年的风霜雨雪下来，明羽已经明白什么叫做忍让，只是淡淡地表达自己的疑惑，没有太多的感情波折。“师尊一直都以小姐的心情为重，这样的事情多说无益，不如不说，再说，部落的人也未必是坏人，那个女子本身就有许多自己的不得已，这一点，小姐可能体会？”

苏牙儿的语气软软，总有一些能让人放下戒备的功能，只是如今的明羽一时半会还不能放下对师尊的不理解，就是那个红衣女子吗？陶千莲？她的身上果真有些侠女的味道，但是要说部落中的人并非都是坏人，明羽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有时候先入为主的缺点就已经将所有可能有的宽宏大量给扼杀在摇篮中了。“你不需与我说这些，这些东西我懂得分辨，我只问你，陶千莲的到来是不是与我有关？”

明羽问道。陶千莲怎么可能独独地就找到了师尊？若不是另有目的，也不会选择在这样的深山老林中沉潜，若是不能明白其中的目的，纵然是还要说些什么，剖析出什么来，也是不能够的。苏牙儿细细地想了一下，关于陶千莲，师尊一直说的都不多，除了让他每年在除夕夜给陶千莲带去一些吃食，其它的也不多，这个女子总是给人来去如风的感觉，若要从表面上看出有什么不同，也是很难的。但是与生俱来的敏感性告诉了苏牙儿，陶千莲的到来与明羽当真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苏牙儿的犹豫已让明羽察觉到一些，她的了然样子依然形成。这个世界有时就是这么小，你以为你能掌握所有的事，实际上你想要看到的世界，是别人想要让你看到的，你自以为是的言行往往会让自己掉进泥沼中，她不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这么多日子吗？“小姐，我只能将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可我不能保证我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若你觉得奇怪，不如想办法探寻出。”

苏牙儿一直都没有说的是，在他离开药谷的时候去找过陶千莲，整个山谷空空如也，陶千莲不见踪迹，若陶千莲真的追随明羽而去，那么之前关于陶千莲的猜想就吻合起来，这也是他今天决定提醒明羽的原因。离开了药谷，没有师尊为明羽打造出来的一切，她还能和从前一样，保留了那一份的初心吗？“你是不是还有事情要告诉我？”

明羽一眼看穿，便是淡淡地问道。苏牙儿沉思片刻，说道：“小姐，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

说话间已存了小心翼翼的语气，明羽太熟悉苏牙儿的反应，从前苏牙儿怀疑自己的话没有营养的时候，就会展露出这样的表情，她摩挲着柜上的雕花，冷漠如冰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孩，嘴角牵扯出淡淡的笑意。“说吧。”

明羽的语气淡淡。苏牙儿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了：“你走了之后，陶千莲也走了，你最近可有遇到奇怪的事情没有？比如关于遇到的人这一块，会不会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和陶千莲扯上关系的？”

苏牙儿的话就好像是石头一样，慢慢砸入她暗沉沉的心里，这些天遇到的人完全没有正常的，更何况林朗还因为这件事情差点断送了一条性命，难道说真的与陶千莲有关系？“小姐，并不是我想要穿凿附会，只是如今我们遇到的很多事情都不能用单纯的偶然来解释了，那个在林朗身上下毒的人，分明就是部落的，你且想想，你们的行程这么紧密，怎么可能就被别人钻了空子？若不是因为有一个擅长轻功的人跟在后面，这一切可以随便就实现吗？”

苏牙儿的话语里存的疑惑也是这些天来在明羽的心中留下来的芒刺，她一直就在怀疑，是不是有人出了问题，可想来想去，不管是她这边的人，还是宁一凡那边的人，都是经得起考验的，可是要从这个世界上找出一个武功卓绝又对他们的关系知根知底的人，除非是药谷中出来的，其它的人又如何能行呢？这么想着，明羽的手已轻轻攥住衣服，她的神色沉稳，淡淡地说道：“苏牙儿，这个怀疑其实我也存过。”

明羽的样子看起来前所未有的严肃，只是如今心结慢慢地被打开，倒是开心了一些，要不然要对抗一个自己完全就不熟悉的敌人，对于她来说未免太残忍了一些。苏牙儿笑着说道：“我们都是师尊带出来的人，若是要说聪明懂事，谁还能比得上我们两个呀？不过在谨慎这一方面，还是小姐要比我更得要领，我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苏牙儿虽然语气谦虚，但明羽知道，这会子他的心中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得意呢，这个小孩子啊，看起来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其实心中的心思比什么人都要活络，都要丰富。师尊给苏牙儿的教育，与苏牙儿自己对人生的定义大相径庭，苏牙儿怎么可能沉湎在清心寡欲的人生中，从宁一凡到药谷中，苏牙儿就周旋她和宁一凡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