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道门的门口，陶千莲感受到了眼眶中有泪水喷涌而出。一轮明月挂在天上，像是现在的情形，陶千莲拢月而眠，却能感觉到整个空间中的冷清，所有的红尘俗世纵然好像是过眼云烟，却总能在某一处不具名的地方唤起了陶千莲心头对于从前的向往。可是这个时候的她已不知道，自己想念的到底是一见钟情的林枫，还是从一开始就呵护备至的林朗了。直到沉沉的声音在自己的身后响起的时候，陶千莲才完全断了自己的心思——“怎么，如今已经习惯了房顶上的生活了吗？”

原来是宁一凡，陶千莲连忙转身行了一个礼，却被陶千莲扶起。“女相怎么来了？”

两人所处的位置在这间客栈的屋顶上，虽然不到寒冷的季节，但是水汽洇湿的情况下，扑在身上的风还是让人感觉到了刺骨寒冰。宁一凡笑着说道：“你不是也来了么？一个弱女子尚且可以在这里观赏月色，我为什么不可以？”

宁一凡已经多了释然，这么多天的提心吊胆，终于因为逐渐看清楚了对方是谁而变得更加安稳了起来，他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容，这反而是从前陶千莲没有看到过的。“女相说笑了，我从小就要在别人的房顶上长大，如今这样也算是一种习惯。”

陶千莲从懂事开始，就跟着母亲学攀岩之法，最要紧的一招，是懂得怎么不露声色地在屋顶上穿行。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窃取别人的秘密，却忘记了，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要站在上头。宁一凡的神色间流露出了黯然，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会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长大，再想到从前明羽的种种才发现，原来世间皆苦，最要紧的也不过是在纷繁杂乱的世界中保全自己的内心罢了。林朗不知道做了多久的梦了，梦境中不断出现的红色身影成了林朗抵御恐惧的稻草，他的神思翻转，看到有水幕不断从天边倾泻下，一瞬间功夫，从红衣女子身上喷涌出的红色缎子迅速缠绕到林朗的身上。林朗觉得呼吸困难，他死死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偶尔可以从喉咙中迸出不要杀我的呻吟声。苏牙儿小心翼翼地坐在一边，为林朗换去毛巾，这是林朗第三次做噩梦了，之前都可以用银针调理一二，可是此刻，苏牙儿只想着怎么从林朗的呓语中听出意思。“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林朗的声音带着微弱，苏牙儿细细听去，该是梦到自己至亲之人，否则怎么会用这样心痛的语气呢？这么想着，门外响起了明羽的声音：“林朗怎么样了？”

这几日，明羽心神不定，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直觉告诉她，大概与宁一凡有关系，虽然明羽一直对宁一凡的不辞而别愤怒，可细细想去，是自己一意孤行，凭什么迁怒与他人，如今最该完成的事情是让林朗醒过来。苏牙儿轻轻打开了房门，小心翼翼地说道：“林朗又做噩梦了，我之前给他施银针，可是他的梦魇并没有断绝，不如今天晚上就好好地听他说什么话，也可以对症下药。”

明羽听了，眼神顺着苏牙儿的缝隙中落在了林朗躺着的床上，林朗看起来十分痛苦，被梦魇缠身的感觉她怎不懂，想要跳脱出来，却发现自己被人紧紧地箍住，身不由己的感觉着实让人觉得恐惧。可是这个时候的明羽存了更多的心思，自从那一天和林跃交流了想法之后，明羽决定在林朗的神志还不清醒的时候套出其中的关窍，否则到了林朗有能力把握自己的思想之后，可不是做不到了？这么想着，明羽的一双脚已伸进来，却被苏牙儿严严实实地挡在门外：“小姐怎么这么糊涂，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吗？”

苏牙儿这个小鬼头，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在意所谓的礼数，明羽一时之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便轻轻地捻了一块方帕子，擦拭鼻头，想着怎么让这个二愣子答应了。“小主人怎么站在门口？”

背后传来林跃的声音，明羽顿觉找到救命稻草，缓缓地转了身，笑意盈盈。眼神之间直指苏牙儿，林跃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不知道明羽的意思，便看了一眼苏牙儿，神色冷峻。“大晚上的，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来了，病人最需要休息，难道不知道吗？”

苏牙儿虽然娇气，但是对待病患却一视同仁，只见他慢慢地关上了房门，有些责怪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晚风袭来有藕荷的香味，明羽沉醉，好久前她也有这样的心思，能够和自己所爱的人在湖畔泛舟而去，只是如今看着，反而有不同的意境，猜忌与愤恨在胸腔中来回流窜，居无定所的感觉什么时候才会停？林跃的轻笑在明羽的耳边响起，将她拉回到眼前：“看你说的，林朗是我的弟弟，我怎么不为他好？只是我这里有一味药，专治梦魇，如果小师傅信任我的话，不如让我施加在我这个师弟的身上？”

说话间，便从腰间拿出一罐金色的药瓶子，药瓶子十分精致，苏牙儿半信半疑地接了过来，将它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面嗅了嗅，一股清香的味道席卷而来。无害是无害，只是苏牙儿也不是吃素的，明羽和林跃不约而同地来了，怎么说都有猫腻。这么想着，苏牙儿轻轻咳嗽两声，看了一眼在一旁呆呆站着的明羽，说道：“小姐为什么也来凑热闹了？更深露重的，也不怕感染了风寒？”

明羽稍微沉思一会儿，想着应该怎样劝告面前的这人，林跃的话已在明羽的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若不能亲耳听到林跃说出关于陶千莲的事情，她怎么会善罢甘休。这个时候最不能出错的就是队伍中的人，若是连这点专业性都没有的话，此去京城的路会比想象的更加艰难一些，这么想着，冷冷地看了眼苏牙儿，说道：“怎么，你现在也管起我来？我可是你的小姐，难道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苏牙儿轻轻地白了眼，这个明羽他最了解，平时还好，若触碰到了她的利益，无论怎么说都不可能控制住她的举止行为了，更何况，现在的明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愤恨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里面躺着的那个人搅动了她的心思，如此想着，苏牙儿怎么可能轻易让路呢？这么想着，苏牙儿的眼神间泛起冷冷的鄙夷，双手合十：“别人还好，可是小姐的品性我可不能保证的。”

明羽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小滑头软硬不吃，她和身旁的林朗使了个眼色，林跃心领神会，跟苏牙儿说道：“既然如此，小师傅能否让我先进去？我这罐药粉必须在正确的时候服下，否则会适得其反。”

苏牙儿想了片刻，点了点头。在林跃走进房间的瞬间，苏牙儿只觉得身后闪了白色的光，同时，一双宽厚的大手送上，苏牙儿只觉得自己像被巨大的网给网罗住了般，不过一会儿的时间，明羽的面容慢慢沉寂下去，他斜斜倒在了地上。“苏牙儿，对不住了，你好好睡一觉吧。”

明羽小声地说着，与林跃一块将苏牙儿送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苏牙儿的头歪在一旁，看起来很沉静。真是的，非要逼自己用这一招。明羽暗暗地想着，林跃的脚步已到了床榻旁，他小心翼翼地将林朗扶起，将手中的那个小罐子旋开，一股清香的药丸味道扑来。“这个药当真有效果？”

明羽有些不可相信。林跃曾经告诉她，林朗这个人与别人不同，毒物对与别人来说意味着死亡，可是对于林朗来说，意味着卸下所有的心防，所以这个药粉中实际上是掺了一些毒药的。林朗的梦魇仍在继续，红衣女子的表情变得狰狞，林朗知道，这个人定不是陶千莲，陶千莲所有的蛇蝎心肠也不能用在他身上，口腔内突然被灌入苦涩的东西，有人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林朗，你好好睡吧。”

这一边，林跃将药粉顺利地喂进林朗的嘴巴里，将他轻轻地放了下去，门口寂静无声，只有苏牙儿轻轻的酣睡声音，明羽沉思了片刻，问道：“我第一次看到林朗在山谷里头的时候是清晨，你呢？”

林跃正将所有的真气输到林朗的体内，助他能够更早地吸收药粉的威力，听到明羽这么问，有些奇怪：“小主人你知道这件事情做什么？”

明羽说道：“林朗这个人本来就有很大的防备心，虽然现在在昏迷状态，可他的体内总流窜着两股真气，之前苏牙儿跟我说，这个时候对林朗来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爆发在经络上，烧毁他之前所有的武学基础，另一种可能会激怒他体内的抵抗机制，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会导致我们难以在他的体内注入外来药物。”

林跃想了想，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