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辨认出了任沧澜的身份的?所有的思绪在一瞬间奔涌而来,空气中传来了淡淡的檀香味道,那时刚才苏牙儿为了让明羽更好地进入深层睡眠之后在屋内点燃的东西,这个时候反而是更加安眠的东西了。“明羽,真的是你吗?”
低沉的声音在明羽的耳边响起,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了,原来是因为此刻门外那个人的脸与梦境中的任沧澜竟然完全重合了。明羽缓慢地站了起来,眼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泛起了泪水。往事就好像是慢慢被剥开的洋葱一般,往里头多看一眼都会让人热泪盈眶了去,她慢慢地站了起来,刚才在苏牙儿的面前伪装出来的所有的调皮在这一刻都化成了难以说明的心潮浮动。她细细地盯着任沧澜看了又看,最终才慢慢地攀上了任沧澜的衣袖,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朗原本还担心着明羽的安危,想要在一旁小心地劝解,却已经被林枫小心地按住了。这一次他算是完全看清楚了,明羽身上佩戴的那个口哨果然是与任沧澜的一模一样的,也就是说刚才从任沧澜的口哨中迸发出来威力,很有可能就是从明羽这里得到的感应。他鲜少看到明羽会有这样触碰心弦的落泪,便是连带着自己的心思都变得张扬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大概意识到自己这个样子有些失态,明羽这才稍微收敛了神色,便是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够了一下任沧澜的袖子,示意让他走到桌子旁边来。任沧澜刚才才与林枫和林跃有一场恶战,这时有些不好意思,反倒是苏牙儿懂事得很,笑嘻嘻地说:“小姐好不容易能遇到一个认识的人,便让他们好好地叙叙旧吧。”
说话间已经小心地攀扯了林朗的衣服,林朗纵然是不放心,可是也不能不顺着苏牙儿的意思,事实证明,这个看起来办事不牢的小孩儿,在很多时候可是在智商上完全碾压了他。林枫沉思了片刻,笑着问了一句明羽:“小主人,我们在外面守着你,如何?”
明羽的思绪闪过清冷,她想了一下,如今任沧澜与林枫兵戎相见,若是不在这个时候互相解释清楚了去,恐怕日后还要生了嫌隙,便是盈盈起身,笑着说道:“林枫,你先不要走,我与你们引荐一下。”
说着便与任沧澜示意了一下,任沧澜站起来,抚掌笑道:“这两位我已经算是领教过了,武功当真是一绝,如今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被任沧澜这么一说,林跃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便躬身道:“我叫林跃,这位是我的大哥,林枫。”
明羽盈盈笑着,果真是这林跃最懂分寸,也稍微对林朗和林逸做了介绍,笑言:“如今可当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说话间便看到任沧澜佩剑上的那个符号,又将自己藏起来的那张血色纸条给拿了出来,递给林枫,道:“我是根据这上面的符号知道了此人的行踪的。”
林枫刚要接过,明羽突然想到,若是让林枫看到了上面的符号,按照他的性格,肯定是会去细细查问的了,到时候任沧澜的身份可不就是守不住了吗?这么想着,又小心翼翼地将这纸条给收了回来,放在了任沧澜的手上,说道:“不过这样的东西你还是自己收着好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亏得你还是用这么不入流的方法。”
说话间已缓缓在一处椅子上坐下,苏牙儿如何乖觉的人,看到明羽这个样子,小心地拉了一下林枫的袖子,说道:“我们还是走了吧,在这里可不是平白无故地给他们添麻烦了吗?”
说话间,便是与明羽鞠了个躬,说道:“小姐,厨房里还有一些点心,若是你与这位兄台饿了的话,只管与我说。”
明羽感激地看了而一眼苏牙儿,笑着说:“好,我知道了。”
一众人缓慢退下,那明羽的眼眸之间才慢慢地存了一些柔情:“长明山庄中一别,竟然已有这么久了。”
说着便小心地藏着自己眼底不断汹涌而上的泪水。任沧澜且看着,却伸不出手来安慰这个女人的样子。这个时候对于他来说,牵挂的还是父亲的安危,毕竟是求医问药,而且来这里的目的还是想要找宁一凡,来帮忙想想办法。任沧澜的神色涌现出惘然,明羽反而完全不自知。见任沧澜这般的连命都顾不上,已经在恨自己当年认人不贤,现在好歹能看到一个不让自己的良心受到谴责的人,怎么会不难受呢?不过任沧澜好歹见过世面,如今看到明羽这样,以为是她睹物思情,想起从前她与自己在一起的欢乐场景,也小心翼翼地为面前的这个人端茶递水。“我原本是要来找宁一凡的,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了你,也算是其中的缘分了。”
任沧澜说着便小心地将手放在了桌子上,任沧澜的手力十足,便是这样的一举一动之间都让人觉得带着力,明羽这才将自己脸上的泪水逝去,换了一个更加柔婉的姿态坐着。“找他做什么?”
明羽的眼神之间晃过了鄙视之情。任沧澜一时反应不过来,从前的她不是这个样子的,还记得当年,那个山花浪漫的小姑娘,若是能够得了自己一点的青睐,便高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如今怎么反而是少年老成的样子了。纵然心中存了疑惑,可任沧澜还是打定主意不管,毕竟家中的父亲的安危更加地重要,这一次来找宁一凡原本就是来求医问药的,没想到直接找到了师尊的弟子。而这个人,还是自己曾经狠狠辜负过的人。可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吗?这么想着,任沧澜沉吟片刻,终于还是缓缓起身,在明羽的面前站定了之后,轻轻地弯下了腰:“有一件事,不知道你能否应允了我?”
烛火慢慢地摇曳前后,映照在窗台之上,有多少个夜晚,明羽都是在自己思念之中慢慢地过来的。如今想来,那些个孤枕难眠的日子似乎都是与任沧澜这个混蛋有关的,现在莫名地看到了任沧澜对自己有事相求,眉眼之间也有了喜悦,就好像是能够感受到脱离了任沧澜,自己还是个有用之人一般。明羽连忙盈盈起身,扶住了任沧澜的衣袖,说道:“有什么事情,你只说吧。”
任沧澜想了片刻,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任家是从马背上打下的荣耀和集团,当年能够在北方崛起并且与朝廷势力有分庭抗礼的本事,全然是要仰仗父亲的雄韬武略,可即便是在父亲春秋鼎盛时,家族中关于主战与主和的斗争也从来没停过。这一次,便是在一场庸国和荆国的外交中,将任家的矛盾推到了高峰。任沧澜与宁一凡虽然是好朋友,但是两人坚持的都是不谈双方的国事,所以才能在这么纷繁复杂的战局中还保持着纯洁的友情,这一次要来求助于他实在是事出无奈。因为若被宁一凡发现端倪,她背后的朝廷怎么可能不趁势招安,即便是相互之间存了情,还是要及时收手才对,毕竟长明山庄一战已将任沧澜对方怀泽的信任完全地给消弭了。任沧澜如此十万火急,也不能轻易落在了明羽的眼中去,她冰雪聪明,自己自然是要想出一套说辞来才是最好的,便是如此,就缓缓地收敛了神色,说道:“我父亲身患重病,你知道,任家盘踞在北方,气候严寒,如今存了寒气,大夫一筹莫展,思前想后,也只有来找你们。”
说话之间便是诚恳地鞠了一个躬。明羽的眉眼间闪过同情,从前在药谷中,师尊为了躲避世事的纷扰,便立下了能顺利进到谷中来的人才能求医问药,其实当中有许多的身不由己。如今到了尘世中,发现原来世界上多的是可怜人,所以明羽也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便是扶住了任沧澜,说道,“这没有什么难处,只是……”明羽想到了自己此次的真正目的,可不是为了要追上宁一凡的步伐一探究竟的吗?若是找不到自己出现幻觉的原因,岂不是要前功尽弃?这么想着,眼神之间已经覆上了薄薄的冰霜,任沧澜是聪明人,想着现在的三年之约恐怕也是要到了,现在明羽又拖着自己娇弱的身躯住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想必还是为了他的。心中有万般的无奈却只能暂且止住,他必须为父亲的安危求上一求。神色里带了惆怅:“我们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考虑,若是你还能顾念着从前与我的旧情,还希望能与我去任家走这儿么一遭,若是你执意北上,那我只好另觅他人。”
明羽听了任沧澜的话,心中有些感动,可是他要的并不是这样的答案,他想知道,为什么当年的他会这么残忍地抛弃自己,为什么,全世界的人好像在瞬间都变了天地。若是有一丝怠慢,个个好像吃了火药似的,言语不逊,倒是任沧澜还更加礼貌一些,先请过了他的意愿,便也是点了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任沧澜听了,缓缓离了明羽,明羽的神色犹豫,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从前的双手上沾满了血污,若是这辈子还不想着怎么偿还的话,可不就是白白地活了一次吗?这样子,一时之间辗转反侧了起来,一夜也算是无话了。且说任沧澜这边,他自己找了一个角落处的房间且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