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市某高级精神疗养院。 某单独准备的豪华房间。女孩子兀自蜷缩在角落,将帘布或者说所有可以映射外部光线的地方遮住。 不开灯。 只在黑暗中抱着膝盖,埋着脸。 “啪嗒——” 有人轻飘飘的推开门进来毫不在意。 最初会被微小的动静吸引,希冀打开门的是自己期望的谁。 但是每次都是失望。 “夏小姐。”
这次也不例外。 “可以开灯吗?”
那人微微皱起眉头,大概是对这昏暗的环境有些不满。 不过又鉴于这是金主的女儿,她也不可能对此直说意见就是了。 “好吧,就这样也不影响。”
没得到回应她干脆借着门缝透进的点点光线落座在沙发上。 “夏小姐,我是受您母亲之托来进行第十三次访谈的。”
“···出去。”
“···” 女人表情微不可查的变了,但很快又恢复职业式的微笑。 没关系。 早就知道前面同行经历过的挫折,这次她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是精心准备过后来的。 “那么我就直说了。”
“我认为你说的这个世界是假的,这个可能也不是就绝对不存在。”
“···” 果然,见到目标终于肯看自己了。 她更加自信的说,“世界的存在与否,很早以前就有人提出神三分钟前创造一切的假说,我们无法去证明是真的,也无法去证明是假的。”
“我相信你说的另一个世界的说辞。”
“我特地来这里并不是要劝导你,我想和你谈谈。”
“···” 诊断女医生自信的说了一大堆。 “出去。”
然而结果和她预想中能顺利搭上话完全不同。反而那看着她的视线越来越冷淡,甚至是厌恶。 “那个——” “请你出去。”
又被毫不客气的打断话头。 “···” 女医生本来还想说话,但是最终没说出口。 因为她想起同行特地嘱咐过的,如果不顺利千万不要继续深究,病人有狂躁症,有极大概率自残。 “请你告诉她,我不需要医生。”
在出门之前,又听见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憎恶的声音。 总之,门被重新合上。房间内又趋于黑暗。 —— 女医生一出门就迎上了夏凉真的视线。 “抱歉。”
先前的自信完全消失了,只能道歉。 “···” 夏凉真无言的看着她,目送她消失在电梯口。又转过视线去看重新合上的房间门。 到底是怎样呢? 女儿沉睡了超过两年,突然醒过来。 这当然是好事。 自己也做好了准备,不管是说女儿只有十岁不到的智商也好,有什么后遗症残疾了也罢。只要活着,醒了,能和自己说话,能再一起吃饭。 这样就足够了。 很详细的诊断报告就摆在夏凉真面前的玻璃圆盘会客桌上。 【患者姓名:夏弦月】 【患者年龄:21岁】 【症状:初步诊断患者身体各器官功能正常,四肢及其它未见异常···第二次会诊发现患者疑似经历了与现实时间流逝相同的梦中世界,因此出现认知障碍、狂躁、抑郁···多项精神疾病。偶发性见有自杀倾向,疑似认为死后可以回到梦中世界。】 夏凉真脑海里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正在会议上,手机一个劲儿振动。 手机,只有少数几位打电话来才会在她工作的时间能振动。 当看到是医院的人打来的,那种后背发麻的感觉根本无法言喻。 脑袋‘嗡’地一声,当着手下的面失声痛哭。 事到如今突然打来的也只能是噩耗吧? “···” 一直到第二次再响起才接了电话。 “夏会长,您女儿有意识了!”
那大概就是所谓的从山顶跌落谷底,再瞬间从谷底爬回山顶的滋味。 什么也没管,什么生意,什么会议···都无所谓了。 直奔医院。 日以继夜的守护医生说茫然的醒过一次的夏弦月。 “···妈妈?”
这是比女儿第一次开口说话听见的更加让她难过又欣喜的字眼。 觉得这些年做的一切全都有了回报。 觉得活下去又有了期望。 “阿曜···在哪儿?”
可接下来女儿的话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阿曜?哪个阿曜?”
“···苏曜。”
“是说你在大学的朋友吗??”
一心是自己记不得,但对于在那时候沉睡的她记忆还鲜明的谁。 于是开始宽慰她,欺骗她,说之后会想办法找到叫‘苏曜’的人。虽然自己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到底是谁。 “不对···” “阿曜,是。”
“我,最喜欢的,人。”
“···” 那是谁? “手机,给我,可以吗?”
夏凉真就看着她稍微有些吃力地在拨号界面点了一串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播】 空气仿佛在那瞬间凝固了。 “···” 又见她拨打了另一个电话。 结果这电话在夏凉真手机上显示了名字。 小林。 “阿姨?”
“我,是。”
“···”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才愣愣的回,“声音···是小月?”
“嗯。”
“你醒了?我去,你!这这!”
她完全语无伦次了。 “···” 可夏弦月完全没被那声音感染,只是固执的继续问,“阿曜,在哪里?为什么,换了电话?想问你,知道吗?”
“阿药?谁啊?”
“我的,男朋友。”
“你哪有什么男朋友···啊,等等,等我过来再说好吧?我马上过来!”
“···”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 尽管林小弯敏锐的觉察到夏弦月是哪里出了问题,刻意过来和夏凉真以及医生商量过后再去聊。但还是没能拦住夏弦月的固执。 她执着的要从这世界上找出‘苏曜’这个人。 靠着夏弦月的关系找到了冬市大学的校长,查阅了学校近几年的学生名册。 包括她所知道的苏曜曾就读过的高中、初中、甚至小学全都查了。 没有。 没有这个人。 她要去督察局问。 “小月,真的没有这个人啊!”
“那么多结果你都看到了,这个地方可不是随便能进的。”
“大活人,不会就这样消失。不会的···” “···” 谁都看得出她好像撑着一口莫名其妙的气。就是要不见棺材不落泪。 “关于你说的‘苏曜’,我们查询过了,冬市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如果是要找人的话建议你们想办法张贴寻人启事。”
“···” 现在的技术很发达。虽然在夏弦月眼里比不上优夜绘出的,但总归能是有八九分像。 督察那边好心帮忙用技术手段侦查过也许符合这特征的人,让夏弦月亲自从大数据中挑出的脸谱找。 没一个符合的。 大家都很纵容她,尽快尽是些奇怪的事,但都帮她圆了。 可夏弦月真的哪怕一点实情都不明白吗? 摩挲着根本没有戒指的无名指。 身体忽然开始发冷。 明白的。 怎么可能? 人明明在面前的路口,在下一秒却忽然消失了。 无论向谁招手,向谁大喊都不被搭理。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消失。 “···混蛋!”
“去死!”
“混蛋!!!”
突然间的言语下了边上的两人一大跳。 “为什么···” “总是这样做?”
“呜啊!”
“为什么,连让我分担一点都···” “···” 既然是这样。 阿曜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 只要我也被碾死—— “小月?!”
夏凉真和林小弯吓了一跳。 那天,夏弦月差点在她们眼前被车撞死。好在那个车是沃尔沃,感应到人冲出来自动转弯避开了。 现在终于明白了,夏弦月是精神出了问题。 也因此,她们把夏弦月送进了精神疗养院。 —— 精神上的疾病是世界上最难解决的疾病之一。 连确诊手段都拿不出确切的仪器,只能通过望闻问切等等基础万变不离其宗的手法去人为判定。 但是关于夏弦月的病情,不管是哪个医生看了都会给出‘确实有问题’的结论。 谁也无法劝说她。 事到如今她也不肯再说她脑海中所想的事。只是一昧地叫人出去,一昧的缩在角落里。被昏暗包裹着。 夏凉真不敢把她带出去。 害怕她再试图自杀,害怕会真正的永远失去女儿。 因为她有自残现象,所以她所呆着的病房是24小时都有专门请来的女性监控的。 房间内所有具备杀伤力的东西全部拿走了。连桌角都用软布包裹厚厚的一层,如同保护小孩子那边。 “···” 再从监控里看了一会自己女儿那副令人心酸的模样,夏凉真疲惫的叹了口气。 走出监控室。 想。 苏曜··· 最喜欢的人? 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人存在自己会不知道吗? 如果是在梦里存在着这样的人,那自己该怎样从梦里把这样的家伙带出来? 总觉得有种遗失感。 但又说不出哪里遗失了。 只是忽然想起往事。那时候女儿突然和自己闹掰,毫无理由的非要来冬大。 可在去冬大的路上就毫无征兆的被撞。虽然身体的伤很快好了,但意识却一直到现在两年了,才醒。 被撞? 不是。 为什么要去冬大来着? 啊啊,只是为了反驳自己独断专行的管理。没有什么异常。反正都是拜自己所赐,真的抱歉。 那么,接下来就去找找有遇见过类似病例的医生问问吧。哪怕是走遍天涯海角。 —— 夜深人静。 夏弦月依然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就算身体开始发麻,开始感觉到冷意。鼻涕淌下了也不在意,只是呆呆的注视地面。 不想打开窗帘。 不想看到外边的世界。 这里是假的。 怎么会? 曾经对阿曜做了那么过分的事的母亲居然不认识。 一直以为鼓动阿曜和自己确定关系的小弯不认识。 怎么会冬市根本没有这个人? 混蛋—— 真的是混蛋! 就说怎么会有那种好事? 突然就那么温柔的求婚,还给了戒指。 那么温柔的对待自己··· 真是笨啊。 完全沉浸在喜悦里,完全没能注意到真正要发生的事。 “呜···” 不是想哭。 是眼泪不由自主,完全不受控制的滑落。又根本数不清到底是第几回。 什么完美的妻子啊? 什么因为自己有了想结婚的念头啊? 又是什么···想再看自己的笑脸。 如果真是这样,现在这样的事—— 到底要怎样做才好? 笑? 哭? 还是要自己如实接受现实? 到底是把自己想的有多坚强呢? 到底知不知道,我所展露的都是源自于你。 这不是完完全全被当做花瓶了吗? 因为只有被保护的份。 所以又和小时候一样,被这样温柔对待,什么坏的都不用自己承担,自己只要笑就行了。 想要死。 不是因为想死才有这样的念头。 是因为想再见到。 不是说自己是恋爱游戏钦定的女主角之一吗? 是这样的话它不会看着自己真的死掉把? ··· 就算死掉。 那样的话,阿曜为了救自己也只能来读档回去找自己了吧? 就算这个念头很过分。 但真的··· 已经快要疯了。 无法接受,无法认同现在。 怎么能?明明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的世界,突然成了现在。 “···” 夏弦月踉踉跄跄的扶着墙站起来。开始在房间内寻找一切可以自杀的东西。 找不到。 哪里都找不到。 想要从窗口跳下去—— 但是窗口是被气垫膜封住,又在外部加装了防盗窗。跳不下去。 “哗啦——” 用指甲嵌入包裹桌角的软布,撕开之后,再用脑袋撞上去就好了。 “夏小姐,你不能这样做!”
可是,那些讨厌的人又来了。 “走开!”
“都别碰我,都走开!”
“呜啊啊啊!!!”
“···” 像是疯了。 进来的人控制住她,又给她注射了镇静剂。这样,她便结束了这不知道第多少次的重复。 “唉,真可怜啊。”
合力将夏弦月放回床上的其中一名女医生有些不忍心。 “谁说不是,但我们能做的也就是看好她,别让她再伤害自己了。”
另一名医生看着夏弦月布满泪水的脸也叹了口气,“至于精神疾病的问题,只能但愿那位夫人能找到好医生回来了。”
—— 这也是循环。 无尽的循环,只要夏弦月无法认同这个世界,便永远无法走出这间屋子。 刚从病房回到监控室的两人不知道,监控已经被篡改了。虽然还是显示夏弦月在床上熟睡着,但那是一直重复的画面。并不是实时的。 “···” 娇小的影子光明正大的从对她来说形同虚设的监控面前路过,又轻而易举的撬开门进去。 见到被镇静剂强行催眠的夏弦月躺在那。 她走到夏弦月面前,背后顿了下,摇曳出尾巴搭在夏弦月胸口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等待。 差不多二十秒吧,夏弦月睫毛颤抖着,慢吞吞的睁开眼睛。眼神仿佛没有聚焦般,茫然又无助。 “姐姐是打算当薛定谔的猫吗?”
“···” “优夜可以直接说,那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即便姐姐一直躲在这里,大哥哥在外边的世界也同样不会存在。”
“···闭嘴。”
“大哥哥见到姐姐这样会非常难过。”
“我说···让你闭嘴!!!”
“···” 等夏弦月终于去看优夜时,才愕然发现,她并不是记忆中那副调皮或者说波澜不惊的表情。 她也如自己一般,双眼淌着泪。 “这是大哥哥要我交给姐姐的东西。”
“优夜不会干涉姐姐想躲在这里还是出去做什么,优夜会去做优夜该做的事。”
优夜好像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在哭泣,只平静地把兜里揉成团的纸张递给夏弦月。 接着。 她便转身一语不发地离开房间。 “啪嗒。”
又重新给房间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