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却是笑出声来:“你这人穿着如此华丽,如何说出这等没见识的话来。盐你没见过?”
掌柜还是见过世面的,他连忙赔礼道:“这位官人,得罪得罪了!伙计不会说话,您多担待!”
掌柜赔礼完,马上对那伙计训斥道:“你懂什么!这位官人一看就是出自大户人家。有些身份的人是从来不进厨房的,吃食自然都是做好的,自然不识得煮进去的盐。我们粗人如何能与他相比!”
掌柜这话不只是对伙计说的,也是说给刘永铎听的,是赔罪的一种话术。刘永铎一听是盐,两眼便瞪了一下,连忙问道:“你这盐多少银子一担买来的?”
掌柜脸色一板,刘永铭马上说道:“掌柜,你别理会他!他这人就爱调侃他人穷贫!”
掌柜一听脸色便舒展开,不再纠结。太子刘永铎却是有些不高兴,因为他是真心的想知道,绝不是调侃!刘永铭笑道:“别说闲话了,吃吧。”
刘永铎看得直摇头:“如何也得弄双筷子才是吧?”
刘永铭笑道:“这小店也得有呀!”
“什么?”
刘永铭应道:“这样的小店人来人往的,用手抓比用筷子来的干净!吃吧!”
刘永铎摇了两下头,哪里真敢吃。刘永铭哈哈笑道:“其类维何,室家之壸!”
刘永铎一听刘永铭念起了诗来,应和道:“君子万年,永锡祚胤。语出经诗大雅,既醉。六弟平日不学无术,却没想到也是读过诗书的。”
“祚”通“胙”,即祭祀用的肉。只是煮熟,其实没有任何咸淡味。刘永铭笑道:“小时候谁又没被老头子逼着读过呢!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古人况且如此,二哥真的不仿古来两口?你若不吃可就得挨饿了,饿了我可不管你!”
“我……我还是下不了这个嘴,你自己吃吧。”
刘永铭哈哈笑着摇了摇头,又喝了几口酒,又吃了几片肉。但掌柜还是没有动那柜台上的那枚银锭。掌柜对刘永铭问道:“这位客人,您还要来点什么?赤黄青黑我店里都有备。要不我给您各拿一点合成一牒,您看如何?”
赤黄青黑指的是红豆、黄豆、青豆与黑豆。刘永铭应道:“不必了。”
“小店本小利薄,找不开您的银子!您身上带大子了吗?”
大子指的是铜钱中的一种。朝廷发放的铜钱共有两种,一种叫制钱,也叫纹钱。一两银子官价兑一千文,后世清朝一两银子兑两千文制钱。另一种就是吊钱,一百六十枚一吊。首尾两枚是铁钱且没面额,一共是一百六十二枚。因为币值比制钱大,所以民间也叫它大子或大钱。刘永铭笑道:“那这样吧,你再打两斤酒,装进酒坛封包好,再包五斤切好的白肉给我。剩下的你也不用找了,我跟你打听一个人。”
“您说,只要老小儿我知道!”
“这附近住着一位姓侯的外地人。”
“您说的是那个当官的?他就住在前面小街拐角的大院里。门前贴着一片纸的就是。”
刘永铭道了一声谢后,那掌柜便转身去打酒。掌柜手速很快,没一会儿就用一个陶坛将酒打好,并用木制的塞子将陶坛塞好,正准备在上面加该一层黄纸用麻绳系口之时,刘永铭却叫停了他。刘永铭从怀中又掏出了一张银票来递了上去,说道:‘将这张银票与黄纸叠在一起用于封口。掌柜笑了一声,接过刘永铭的银票,照着刘永铭的话去做了。太子刘永铎问道:“六弟,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刘永铭笑道:“人家掌柜看破不说破,你又何必多此一问。送礼用的,还能是做什么用?”
掌柜见得刘永铭如此坦诚,才问道:“那位官员做的什么官呀?以前也没见过有什么人来给他送礼。”
刘永铭笑道:“我要是说那是个从三品的官你信么?”
“不信!三品大员哪里会住我们这种穷地方。”
刘永铭呵呵笑了起来,看了一眼刘永铎身前柜台上的酒。他觉得实在浪费,于是端起那碗酒,咕咕咕得便灌了进去。刘永铭放下碗,打了个饱嗝,将碟子里剩下的几片肉都塞进了嘴里,然后带上酒坛与用荷叶包好的肉带着刘永铎离开了。刘永铭吊而啷当得走着,与刘永铎的端正完全是两个状态。刘永铎有些不高兴得说道:“六弟,刚刚为何不让我将话问完?”
刘永铭笑道:“小老百姓哪里使得起什么银子,用的都是铜钱。更不会一次买一担盐。就这样的店,也只是半斤半斤的买。一担一百斤呢!你那些话不是笑话是什么。”
“说的也是,这也怪我自己不懂民间疾苦呀!父皇是对的!我的确应该多了解一下民生,要不然如何为民布政呢!”
刘永铭哈哈笑道:“这世上哪有人到酒肆问盐价的,又有谁会到肉铺里问杀猪刀卖多少钱?何不上刑部问问枷锁卖几两银子,问父皇御案前的玺印值多少金子!”
太子刘永铎听得哈哈笑了起来:“也就是六弟你敢开父皇的玩笑了。这要是别人听去了,难免又会在父皇面前说你的坏话。放心,我是不会与父皇说的。”
刘永铎正说着,但又想起了什么,他突然说道:“不对呀六弟!平日里你也常进宫,我若是在曹相或是父皇面前说错话,你也是当面笑话我的,何况是那不认识的生人!刚刚是不是还有什么内情?”
“哪里什么内情,你别瞎想。”
刘永铭说着便快步向前而去。刘永铎追上刘永铭,拦在了刘永铭的面前说道:“六弟!今日出宫在外,并无旁人,你与我言述何妨!刚刚你也讲了,父皇让我出宫找你,为的便就是让你带我看看那些我没见过的、说些我所不知道之事!”
刘永铭想了想,看了看左右。时间已到了午后,脚夫力士们都已经上工了,街面上并无太多行人。刘永铭拉着刘永铎走到路边,再一次观望以后才说道:“刚刚让你尝那肉你又不尝,反正也没关系,你也尝不出来。”
“那肉怎么了?还是那盐有什么问题?”
刘永铭笑道:“你不是不聪明,只是憨厚而已。不错,那盐的确是有问题,宫里用的是青盐,而老百姓用的是白盐,所以我说你尝不出来。那店里的盐有些苦涩,应该是少了两道工艺,至纯度不足,。”
“如何会少两道工艺?莫不是……”刘永铎终于明白过来,他吸了一口气道:“是私盐!”
刘永铭点了点头。刘永铎马上问道:“那掌柜知道是私盐么?”
“肯定知道呀,你刚刚提起盐的时候,他的表情可不太对!你身着华服,一眼就能看出你不是本街坊的,他一定是觉得你是微服出来查盐的什么官员子弟!”
“贩私盐可是重罪呀!六弟!与我一同去兵马司,将那……”刘永铭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你以为父皇不知情?要不知情也不会有你太子党与大爷党近日之事了!”
“此话怎讲?”
“我大汉国位处关中,关中之内人口糜多,所产之盐也仅够关内所用!故而有时需向晋国买河东盐,向齐国买莱州盐,但私盐贩子却不会那么好心贩卖好盐,故而就出现了现在这等次品私盐。”
“我想的到是私盐贩子卖的,父皇也知道么?若是不知,我回去后必让有司衙门追查!”
“父皇知道!他不是不查,而是不能明着查!”
“这是为何?”
“私盐入关哪里有那么容易避过关隘盘查?盐商以正路盐引为据入关,少报瞒报。另一边贿赂有司,让其放行!”
“那更要抓了呀!”
刘永铎声音有些大了起来。刘永铭却还压着声音说道:“你可知我大汉国最大的盐商是谁?”
“是谁呀?”
太子刘永铎并不了解这一些。刘永铭十分认真得说道:“陇西李家的李且!”
“阿?陇西李家的?”
刘永铭点了点头说道:“陇西李家,千年世家!其势力盘根错节,想要除去此害,只杀李且一人不足以平祸!所以父皇要对付的是整个陇西李家!但不是杀绝,而是削弱。弱了,他们也就不敢如此作奸犯科。弱了,也便随父皇心意办了!”
“原来如此!那陇西府的余知府与宫知县是父皇……”刘永铭笑道:“吏部只是甄选人才上报父皇,任免之事哪一个不是经父皇之手?吏部程尚书是大爷党!要都是吏部在办,地方上早就大爷党遍布了!”
“我是想问……”“必定就是父皇故意安排那等铮骨之人上任陇西的!所以李家之事并不是意外!你太子党与大爷党闹了这么久,何时见过父皇有止戈之言?要有,也是让你与大哥不要斗,而不是大爷党与太子党不要斗!他只是以朝中党争为契机!他不想让别人觉得是他自己想对付世家豪门,毕竟朝里还有一些世家子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