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考准备的怎么样了?”
刘福一到书房,赵煦立刻问道。 “考场准备妥当了,只等殿下的卷子。”
提到官考,刘福的精神又上来了。 “卷子在这,你拿去令人抄写,三天后开考。”
赵煦指着书案上的三张卷子,这是他亲自出的考题。 官考这件事府衙早就通知了四郡。 想要参加官考的士子一直在燕城等待。 “是,殿下。”
刘福心中一喜,他拿起桌上的卷子,扫了眼,当即傻了眼。 “如果顺利通过官考,成为燕州一名新官员,但官府的老官员经常刁难你,排挤你,认为办事不力,你该如何处置?”
刘福又念了一句。 “某县发生百姓聚众作乱,如果你作为当地县令,当如何处置?”
“……” 刘福一句句念,到最后越来越心虚。 因为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正确答出卷子上的问题。 “殿下,这卷子?”
刘福咽了口唾沫。 大颂从未举行过选拔官员的考试,这卷子他们当然不能说错。 而且燕王出的卷子也的确很犀利。 卷子的问题的确就是官员时常遇到的问题,真考量官员的办事手段。 将第一份卷子放下,两人看向第二份卷子。 这份卷子上面列的是数术题。 君子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其中数就是数术,这也是读书人必须掌握的,在他们看,这的确是必须要考的。 而到了第三份卷子,他们再次傻眼。 这上面只有数个题目,留下大片空白的地方。 第一道题是:官员应当敬畏什么? “伸手必被捉,浅谈治理商贸贿赂。”
刘福念出这句话,忽然心里发虚,这题怎么像是针对商行的? “燕州当下百废待兴,当如何治理方能让燕州富庶?”
“……” 三份卷子全部看完,刘福怔了好一会儿。 这些题目虽古怪,但是他们却能感觉出来,这的确是考验官员真题。 考考诗词,史册典籍不如卷子上的题目实在。 “如果没有什么意见,你就拿回去吧,注意,不要泄露了题目。”
赵煦似笑非笑望着刘福。 不论他是否反对,这题目他就这么出来。 这可是他从脑中浩如烟海的题目中挑出来的,接近近代官员考试了。 第一份考的官员的具体行政能力,所以都是针对他们上任后可能出现的情况出的考题。 第二份是数术,官员是要负责丈量田亩,计算赋税等事务的,数术也必须得靠谱。 而第三份则是考的官员的大局观了。 在他看来,若是能在这三份卷子上过关,基本就能做一个合格的官员了。 “是,殿下。”
刘福应了声是,同时为参加这次官考的士子默哀。 …… “还有三天。”
燕城东市,刘福回到府衙便将官考的告示在东市张贴出来,大批士子立刻被吸引了过来。 官考的消息在燕州传开后,燕州士子无不振奋鼓舞。 对他们而言,这是一次改变他们命运的机会。 以前,他们只有投到豪族门下,先做门客。 巴结逢迎,被豪族赏识,他们才有可能得到推举的机会,在衙门中任职。 只是即便如此,门客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甚至要拿银子去买门客资格才行。 而现在,燕王给了他们一个公平的机会。 他们再也不需要低三下四,再也不需要谄媚任何人。 只凭自己的本事就能进入燕州的官场。 “等了这么久,还以为这不过是一场闹剧,没想到燕王是来的真的。”
告示前,一个青年士子意气风发。 “燕王一向言出必行,李兄,希望这次我们能在燕王殿下为官。”
他身边一个稍矮的士子面色潮红,这是激动的。 “不得不说,我等真是幸运,燕王不可谓不是大颂贤王,若能在燕王麾下效力,我等定当躬身勤勉,鞠躬尽瘁才是。”
又一个士子感慨。 …… 就在士子们兴奋议论时,一个冷笑道:“哼,痴人说梦,就凭你们两个寒酸还想高中,你们家中有几本藏书?“ 这个士子一身锦服,而刚才两人则一身浆洗的发白的粗布衫,显得十分落魄。 锦衣士子身边站着数个装扮不俗的士子。 这时哄然笑了起来。 在他们看来,这些穷酸士子书都没读过几本,根本无法与他们竞争。 心里自然轻视之极。 围在告示前的书生大多数是衣着简朴的。 他们闻言,俱都对这些锦衣书生怒目而视。 其中有人认出了锦衣公子,嘲讽道:“沈西,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父亲以前不也是穷酸一个,不过给豪族当了几年狗,这就横起来了?”
“就是,还当现在的燕州是袁家一手遮天?燕王殿下可不会看着你穿锦衣,就让你入府衙为官。”
“那可是,在王府门前守了十几日,燕王府的人根本不搭理他。”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锦衣公子的脸上立刻挂不住了。 他撸起袖子,对第一个嘲讽他的书生喝道“你找打!”
言罢,扬起拳头就冲过来了。 若是以前,这些寒门出来的书生见到这些锦衣书生那得绕着走。 但现在燕王治下,没了庇护他们的人。 寒门书生立刻不愿意了,一窝风冲过来帮着打架,告示前乱成了一团。 …… 三天后。 距离王府不到三百米的一个院子前。 来自燕州寒门士子排成了长队。 根据告示上的内容,他们准备了笔墨。 在院子门前,一队王府士兵分列两边把守。 官考的氛围因此显得严肃起来。 在所有参与考试的士子进入院子后,赵煦和刘福骑着马过来。 “贡院。”
赵煦念了句院子门前的匾额。 这两个字是他让刘福挂上去的。 在当代的古代,贡院两个字专指科举考试的场所,他干脆就直接用了。 “糜国仗带来的人也都进入考场了吗?”
进入贡院,赵煦问道。 “都进来了,按照殿下的意思,没给他们特殊的待遇,和其他士子混在一起考了。”
刘福说道。 赵煦点点头,他这次亲自来贡院,目的是为了彰显对这次官考的重视。 因为这打破了这个世界中原王朝选拔官员的陈旧制度。 此后,燕州的寒门子弟将能通过考学改变自身的命运,实现阶层的跨越。 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如同一潭死水。 这就和当代的高考一样,这场考试给了普通百姓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否则普通百姓家的子弟如何比得过豪族子弟,势族子弟,豪商子弟。 同时,这也在挖袁立的墙角。 既然他拉拢豪族对抗他,他就拉拢百姓来对付袁立。 正所谓你来我往。 “嗯,这次官考后,平郡和辽郡缺乏的官员估计就能补上了。”
赵煦说道。 根据刘福说的,这次参与官考的士子有三千人左右。 而燕州缺乏的官员有一千余人。 两人一路说着,到了考试区域。 绕着考场转了一圈,赵煦来到考场内考官歇息的屋里。 这次考试要持续一整天,士子们被要求自带干粮,中午饿了自己填饱肚子。 不过还没到中午,就有士子交卷离去了。 “这什么卷子?经史子集里的东西什么都不考,这不是乱来吗?”
几个士子出了考场,抱怨起来。 “就是,诗词歌赋也不考,竟是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题目。”
“罢了,罢了,看来燕王不是有心选拔官员,这是在耍我们。”
“……” 抱怨着,三个士子摇头叹气而去。 过了中午,离去的士子更多了,大多数的士子紧皱眉头,似乎对这场考试不是很满意。 傍晚降临,随着三声钟响,官考正式结束。 考官纷纷将试卷送到了赵煦呆着的屋子。 这时候,赵煦从怀中拿出了考卷的答案,对官员道:“这几日都呆在这个屋子里,不要出去了,吃喝有人伺候,把这些卷子都批改出来。”
北狄比以前更加强大,对燕州虎视眈眈。 当下只有政务体系建立起来,才便于对封土的下一步建设。 三日后…… 贡院紧闭的院门被守卫的士兵打开。 监考的官员一身疲惫走了出来。 这几天,他们没日没夜地批改卷子。 现在这浩繁的事务终于完成了。 不过对他们而言,这次参与官考也不是没有益处的。 至少通过批改卷子,他们无数次核对了燕王给他的答案。 从而对燕王的治理理念有了深厚的了解。 今后对他们的仕途将大有裨益。 刘福早就在门前等候了。 燕王只给了他们三日批改的时间。 带着士兵进入贡院,他将一千余份合格的卷子直接送到了王府。 “殿下,这卷子都是从高往低排的。”
刘福搓着手说道。 接下来只需放榜,这一千余人便可进入燕州官场,为燕王效力了。 赵煦点点头,拿起第一份卷子。 上面的人名让他一怔,这个名字他倒是有点熟悉。 似乎是糜庄带来的士子,上次酒宴上还给他谏言过。 叫朱沱。 他的卷子上行政能力的测题他得分很高,不愧是做过县令的人,对当官面临的各种问题很有经验,答的大差不差。 数术上他的得分同样很高。 一百分的卷子得了八十分左右。 最后一张卷子考的则是官员的大局观。 在如何让燕州变得富庶这个问题上,朱沱的回答让他眼前一亮。 考卷上,他提出重商主义,将工商业作为燕州之本。 称中原王朝自古以来南方粮食富余,北方产量不足。 尤其在燕州这等大颂最北端,依靠农耕只可自足,无法富庶。 对朱沱这个回答,他十分满意,而且他的回答和卷子上的答案也很接近。 朱沱能有这等思想,在大颂这个封建社会的确很难得。 不过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每个时代都有头脑清醒之人,他们能够看到当下家国面临的危机,试图变革。 但他们的声音根本无法撼动顽固的保守势力。 轻轻放下朱沱的卷子,赵煦对刘福说道:“这次官考办的太对了,如果还只是像以前那样推官,本王又如何能够通过卷子看到他们不同的想法?”
“殿下说的极是,三千余人就有三千个想法,也最能体现他们的才能,殿下当时一提出官考,下官就认定,这才是人才选拔之道,否则只是推官,难免多沽名钓誉之辈。”
赵煦微微颔首,又看向下一份卷子。 这个人名字叫杜皖,他没有听说过。 不过正因没有听说过,说明这寒门士子中也是卧虎藏龙的。 三份卷子中,杜皖的数术几乎是满分。 但行政能力的测题虽然不错,但流于书生意气,大体对,但不像朱沱回答的严谨,似乎是个没有为官经验的书生。 而在第三卷子上,他同样提出了商贸为重,农耕次之的说法。 不过他同样提出商贸要在不影响农耕的情况下发展,保证燕州粮草的充裕。 “不错。”
赵煦又翻了下去。 接下来的五个人分别是张琅,苏亥,房元浩,司马栋,李泰安。 这七个人的分数有差距,但基本都不大。 “这个司马栋也是糜国仗带来的士子中的,其余三个都是燕州的寒门士子,可见燕州还是有人才的。”
刘福暗中捏了把汗。 在他的内心里,他很渴望燕州的寒门士子中能出几个佼佼者。 如此一来,这就证明了官考的必要性。 否则中榜的大部分是来自糜国仗的人,官考的必要性就缺乏了,反而推举有了道理。 “嗯,的确如此,不过也不能只看中卷子,这样,排名靠前的,像朱沱这类的有做过县令经验的可给其郡守之职,没有为官经验的则先做两年县令,至于其他的,府衙自己安排,这几天把榜贴出去,标明其职位,”赵煦沉吟着说道。 “是,殿下。”
刘福应了声。 官考结束,他一直头痛的官员缺口终于能够补上了。 又过了几日。 燕城东市矗立的木牌上用红纸贴上了官考高中的名单。 得到消息的士子蜂拥而至。 “这个朱沱是谁?居然是榜首第一,直接胜任燕郡郡守。”
告示前,一帮士子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此时,朱沱也在人群中,他身边是此番同来燕郡的士子。 立刻几个士子向他拱手,“恭喜朱兄高中,今后该叫一声朱郡守了。”
朱沱眼眶微红,一种贤臣遇明主的激动情绪在他心里蔓延。 但更让他感到高兴地想流泪的是,这次的官考不是一场闹剧。 燕王真的是在以才能取仕。 “杜兄,你是榜二,上谷郡凤岭县县令。”
朱沱正心潮澎湃,他身边一个士子忽然高叫。 这是两个衣着简朴的书生,衣服上打满补丁。 被称作杜兄的书生此时早已泪流满面。 耗尽家财,寒窗苦读十余年,他落魄的只能依靠抄书为生。 亲邻无不嘲讽他百无一用是书生。 而现在他竟然一夕之间从穷苦书生变成了一县之县令。 紧紧握住同伴的手,杜皖狠狠点了点头,仰头望天说道:“谢燕王殿下大恩,此生我唯有以自己的性命相报。”
“我也中了,排在第七十八名,滦县通判。”
这时,杜皖的同伴一声欢呼,“杜兄,我们真的能同在燕王麾下为官了。”
杜皖望去,果然找到了雷航的名字。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随着越来越多的书生找到自己的名字。 告示前开始笑声中带着哭声,哭声中带着笑声。 高中者欢呼雀跃,落榜者唉声叹气。 不过对他们来说,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在燕王的封土上,他们真的能通过官考成为王府官员。 这给了他们一个希望。 官考每年都有,这次不中,下次他们一定努力考中。 更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士子得知了燕王建立了科技学堂,政务学堂,军事学堂三大学堂。 这三大学堂都将招收学员,在里面,燕王会亲自教授他们一些东西。 不过他们同样听说进入学堂的条件是苛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