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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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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春同行六十年第九十章穷途末路车宏轩的病并不是那么严重,如果重任在肩,打上绷带可能一天都不会休息。可现在不行,上班了让人看着别扭,惹不起躲着点吧。当然,这也得益于谢蕊芬有个男同学在骨科医院,车宏轩又把关系处的很好,所以开起假条来非常方便。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就按照这个一直休息到五一假期后才准备上班。当然,这期间他时常想,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有大公司纪律管理部门找上门来,和自己核实举报信的事。他判断自己肯定有举报信,只是还不知道消息罢了。这期间,三月份香香和他有过一次聊天,让他记忆深刻。香香说:“姐夫,我觉得何行长对你印象特别好,有两次开会都提到过你,说你业务熟、能力强。现在我们准备在海南投资,成立分公司,你怎么不去找他,干脆调到银行来。”

车宏轩笑了说:“现在我还离不开,问题没搞清楚。再说朋友关系再好也不能让人为难,一个有问题的我不可能调到银行去。”

“你那点事算个屁,何行长去大公司说句话不就结了?”

“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我清清白白的干嘛搞这一套?”

“关键是机会难得。”

“我既不喜欢去银行工作,也不喜欢去机关工作。”

“那你想干什么?”

“我还是喜欢搞企业。”

“不怕承担风险?”

“不怕。”

之后,香香没再提起这方面话题。四月份,财务处石处长给车宏轩打来两次电话。第一次:“刚刚听说,你怎么那么没出息,竟然喝到骨折?”

石处长不客气地问。“意外意外,纯属于意外。不过你这消息也太晚了点,我已经彻底好了,五一后准备上班了。”

“春节我回老家了,过完十五才回来,然后又去北京呆了一段,回来天天忙,哪有闲心关心你的事?”

“怎么样,家里还好吧?”

“托你吉言,家里还好。对了,喝醉酒这件事对你影响很不好,都说你特别能喝酒,整天喝得东倒西歪的,这还哪有一点干部形象?”

“没办法,就这德行了。”

“我省机关有个同学,他那里缺少你这样的人手,想不想去?”

“问题没搞清走得了吗?”

“没有的事,没人查你。这两天我曾经跟李总谈过你的事,如果实在不能跟胡生配合干脆回公司。李总说准备成立个南方公司,把公司有关进出口的事全盘管起来,由主管民品的副经理牵头,你去配合,顺便把铝窗公司南方企业管起来。”

车宏轩知道南方铝型材厂可能出问题了,由于对外采购铝锭支付了一大笔资金,至今还没收到货,已经停工待料。再加上胡生多次大会小会提出要整顿南方铝材厂,要换掉厂长,所以那里人心惶惶,局面已经不好收拾了。“南方企业上有大公司,下有铝窗公司,中间夹一层谁会听?那些个进出口业务,由公司销售处、器材处管着呢,就连主管民品的副经理都是摆设,我去能干什么?”

“情况都不是太好,公司可能要采取措施。”

“那也只能在铝窗公司、销售处和器材处想办法,另设一个不伦不类的南方公司,无职无权,不起任何作用。”

“你说的也有道理,看看领导们怎么决定吧。”

“那是,只能这样了。不过我绝不会去什么南方公司,你也知道我更喜欢做点实事。”

“明白,牵涉这方面的事我会听取你的意见。还有,从二月份起铝窗公司每个月都向公司缴纳八百万利润,不错啊,说明胡生这个人还是很有能力的。”

“是,非常不错,我们这些人都有些老朽不堪了。”

石处长笑了。两人结束通话。临近五一放假,进行第二次通话:石处长问:“还在家泡病号?”

“是,病假还没到期,五一后上班。”

“我们听说铝窗公司出现点情况,你了解吗?”

“什么情况?”

“说是五月份连工资都开不出去了,李总让你了解一下,说清原因,五月十号之前听你汇报。”

“别听我汇报,我三个月没上班了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再说,胡生来了我连办公会都没参加几次,哪里知道情况?现在最了解情况的是胡经理,你们应该找他。”

“别忘了你是干什么的!”

“老同学,我能去领导胡经理?那可是你们公司派来领导我的。”

“行了,别说没用的,十号前听你汇报。”

石处长撂了电话,两人结束通话。五一后车宏轩开始上班,每天一杯茶,一包烟,一张报纸看半天。厂长会后,胡生带着自己新配备的助理外出,到各主要联合厂视察工作。邹助理被派到一个门窗厂做书记,他既没有基层工作经验又体弱多病,几乎什么事都不管。这些天有几个核算室主任来找车宏轩汇报情况,车宏轩详细听了汇报,又问了些问题,然后竟然告诉他们胡经理委派常务副经理在家主持工作,有情况向这位领导汇报。由于李总会计师临时去了北京,车宏轩没有接到听取汇报的通知。五月十五号,车宏轩和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等待中午时间到了好回家吃饭。办公室曲主任突然轻轻敲门进来,给车宏轩打个立正,笑眯眯带有几分神秘地说:“老板有请。”

车宏轩放下正反两面看了几遍的报纸,抬头问:“领导出差回来了?”

“是,昨晚我去接的。”

“你告诉他我不在。”

曲主任愣了一下,瞪大眼睛说:“我不能替你说假话,他都看到你了。”

“好吧,我过去。”

曲主任转身离开。车宏轩点燃一支烟,又喝口水,考虑一会,站起身去胡生办公室。胡生办公室门开着,车宏轩看一眼走进去。胡生站起身捂嘴拼命干咳嗽几下,走到痰桶那儿卡几下吐出去,随手关上门,用那双瞪得像牛一样的充满血丝的眼睛看一眼车宏轩,自言自语地说:“来铝窗公司是一种极大错误,水深火热啊!这么说吧,是错误时间来到一个错误的地方。”

车宏轩仿佛没听见,客气地问:“昨天刚刚回来,没休息一下?”

“休息一下,情况允许吗?”

胡生一歪头苦笑一下问,“哪还有那个心情?这个月就连工资都没着落,税务局又来催缴税款,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一下天塌了?这不是要我小命吗?”

车宏轩对最后一句话很敏感,他平静一下说:“不要急,紧庄稼慢买卖,车到山前必有路。”

“你可别在那唱高调了,谁难受谁知道!”

胡生拿出一条好烟、一包好茶给了车宏轩。车宏轩没犹豫,拿起一张旧报纸裹起来,放在茶几上。胡生咳嗽几声,又吐回痰,坐回去看着车宏轩说:“我知道你和税务局关系很好,疏通一下,缓两个月。”

车宏轩摆摆手说:“这个办不到,这不是哪个人可以说了算的。欠税是要按日交滞纳金的,绝不是闹着玩的。再说,你一旦欠税大公司立即就会知道,追问下来我们如何解释?”

胡生恍然大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想想又说:“现在各企业资金普遍出现困难局面,我们必须找银行贷款。不管是哪个银行,你权衡一下,一定要贷进来一千万。我们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就不兑现承诺,那样领导会如何看我们?”

车宏轩平静地说:“我们总不能用贷款去交利润吧?”

“你说怎么办,想逼死我?”

“我们贷款需要大公司担保,你觉得可以吗?”

“想想办法,别让大公司知道,等二季度大量进度款进来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车宏轩说:“自从你到铝窗公司工作,我们俩很难有机会像今天这样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点问题。既然谈到这了,我就说说个人意见。就今年情况看,普遍工程价格很低,这是由于竞争激烈的关系。我看过几份合同,估算利润率都在百分之十左右,扣除不可预见费用,能保到百分之五就不错了。在这种情况下,你把预付款、进度款都交了利润,工程还能干上去吗?合同还能履行吗?你知道后果吗?”

“铝窗公司哪年不是靠预付款和进度款过日子?”

“那是在价格高的情况下,我们把预付款和进度款的极少部分上交大公司。可今年国家收紧银根,严格控制楼堂馆所建设,僧多粥少局面已经形成,业界严重开工不足也已经成了定局,我们想靠今后半年新签合同来满足那么高的上交任务已经不可能了。”

胡生眼眶灰暗,嘴唇发黑,听了车宏轩的话半天没言语。车宏轩说:“现在必须坐下来认真研究,拿出对策,渡过眼前的困难。”

胡生问:“你也是班子成员,把铝窗公司搞垮了你也负有责任。你看这样好不好,把建行领导给我请来,我知道你们关系不一般。”

“不用请,前两天因为储蓄所要撤掉的事我跟他通过电话,今年总体政策是收紧银根,他们这个分行没有指标。至于何行长那里,跟李总会计师多个脑袋,在你没拿到贷款前大公司就知道了。如此看来关于贷款这件事你就不用多想了,一旦被大公司知道,没人能保得了我们。”

“真是人间地狱啊!怎么办呢?对了,还有件事,你得去趟特区,那里的门窗厂老刘还不错,企业不会有大问题。可铝型材厂不行,已经停产了。厂长出去很多天了,打到香港的一千多万一直没消息,我看情况不妙,要出大事。四个月了,他们一分钱利润也没交,你过去住在那里给我盯着,让企业尽快恢复活力,钱到账号马上命令他们转过来。”

车宏轩笑了一下说:“你刚刚回来,我去有什么用?见不到厂长,我呆在那里不是白浪费差旅费吗?”

胡生气急了,一拍桌子喊道:“我说了几件事,没有一件事你是可以给我办的,你想怎么的,什么意思?”

车宏轩不客气地说:“你说的这些事都是不靠谱的,怎么落实?”

“你也是班子成员,现在我倒想听听你的意见,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是把上交的四个月三千二万利润要回来一半,以解燃眉之急。”

“你是不是想让我下台?那样还不如干脆交个辞职报告。”

“这可是两回事,提出请公司支持一下是很正常的。市场情况发生了严重变化,这是人力不可抗拒的灾难,大公司会理解的。但你要是交了辞职报告,问题的性质就变了。”

“利润不能退,报告不能交,你就把我架在火上烤吧!”

“把困难向公司讲清楚是唯一出路,既是为了挽救铝窗公司也是为了挽救你。假如你不方便去讲这个话,我可以代劳。”

“你对情况很清楚,为什么不在去年承包任务下达之前跟我说明白?”

“情况是现在才出现的,我不是诸葛亮,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我现在明白了,你不是现在才知道,而是用心良苦,想置我于死地。你、还有吴领导,你们太坏了!”

车宏轩这次表现得很冷静,他知道再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便诚恳地说:“不要这么说,这样伤害感情。你毕竟来铝窗公司时间不长,遇到这种情况很正常,我们只要认真面对就能渡过难关。渡过难关,我敢肯定铝窗公司还会有美好的前途。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去向大公司说明情况,请大公司给予支持。大公司现在情况不错,支持我们一下不成问题。”

胡生额头冒出汗来,满脸通红,歪头咳嗽几声,捂着嘴告诉车宏轩:“要回利润不可能,那成了水门事件,我宁可下台。但你准备个文字材料,详细说明国家政策变化情况和市场竞争情况。要有说服力。写完我看看再交上去。”

“我担心不仅交不上利润,税金和工资也是问题。如果现在不去生产铝型材和配备辅助材料,整个工地都开不了工。一旦被甲方索赔,那玩笑可就开大了。到那时候再去找大公司就时间没了,闹不好我们就得垮台。”

“先挺一挺,我马上召开销售会议,落实完情况再说。”

“好吧。”

车宏轩只好点点头。“你回去再认真考虑一下,我也再想想,我们拿出个具体应对措施。假如以前我对你有什么不尊重的地方,希望你以大局为重,以铝窗公司为重,给予充分理解。我们以后要团结起来,共同完成大公司交给的任务。”

“好吧。”

两人结束通话。没想到车宏轩报告交给胡生后,一直被压下了。五月二十号,距离开工资还有两天时间,胡生没能够准备出这笔款,一上班就愁眉苦脸地把车宏轩找来。胡生问:“还有两天就要开工资,销售部门说的全是假话,这笔钱能进来,那笔钱能到位,全都是胡说八道!”

车宏轩说:“李总会计师回来了,下午要听我们汇报。关于工资钱,临时从财务处借点没问题,我来解决。”

胡生绝不希望去公司借钱,更不想见公司领导,不觉得面部肌肉抖动几下。“你不舒服吗?”

车宏轩感觉不对劲,注视着胡生问。“没有没有。”

胡生故作镇静地笑了一下。这一笑比哭还难看,车宏轩竟然动了恻隐之心。电话响了,胡生接电话。铝窗公司突然出了大事,由于钱都被公司收上来,701厂挤压机没有及时进口备件,挤压机坏了,几乎是报废了。胡生问了两句,然后拿着电话的手捂住胸口,口吐白沫,一头栽在地上。车宏轩赶快上前扶起,连喊再叫,无济于事。有两个听到喊叫的人跑进来,大家赶快给厂内保健站和职工医院打电话。谁都没有想到,可是,胡生竟然这样走了。八点二十抬上救护车,这个时候已经没了生命特征。半个小时候后车宏轩赶到医院,在抢救室门外等了一会,目睹了胡生被推进太平房。无论如何,他都感慨万千,原来生命竟然这样脆弱。当然,他也不得承认,如果胡生来了不烧那三把火,更多地使用熟悉业务的老同志,应该不会走到今天。胡生爱人已经哭昏过去了。他还有两个孩子,这时候还没有赶到医院。车宏轩猜测出孩子来了会是怎样的场面,他不愿意看到那撕心裂肺的场面,默默地离开医院。这件事像闪电一样立即在大公司爆开了,很多人都说胡生死于吴领导和车宏轩之手,这令两人难以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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