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川满脸期待,想要看一番戳穿假大夫的场景,过后等他回到神医府和其他师弟说起来,那可就能说成是他在万寿园一眼识破假大夫,装好大的杯了。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颐音小姐脸色难看走到了花丛中,站到那假大夫身边,不知说了什么。 那假大夫神情也怔了怔,然后就把手里刚摘的几朵艳丽花朵交给颐音小姐,转身匆匆和那精壮汉子离去了。 “这就完了?”
华川不满,起码得打断腿扔出去才行吧? 这颐音小姐也太容易被哄骗了吧,几朵花就蒙混过关了?这是天之骄女还是花痴? 颐音手握那几朵艳丽花朵走回亭台中,玉面难看,颐郡守还没开口,华川便笑道: “音小姐性子纯良,不知人心险恶,世上不知有多少恶医,专门利用病患焦急的心理行骗,这种恶医,不将人命放在心上,实在丧尽天良。”
他是认定了夏仲是个假大夫,这个世界没有白衣屠夫一词,不然肯定得给夏仲冠上。 颐音一皱眉。 她正在气头上,听华川这么一说,忍不住已经要发作,却见一个小丫鬟跑过来道: “二公子,音小姐,夫人请你们过去。”
颐音到了嘴边的话压了下去,没理会华川,连忙和颐郡守朝着楼阁走去,华川和随行人员说了句留在这里,自己屁颠屁颠跟上去了。 楼阁上,颐老夫人正和齐东药谈笑着。 “东药啊,你这医术,有你师父六成本事了,不过你这功力却是差远了,不足你师父十成之一。”
老夫人笑道。 这话不可谓不严厉。 齐东药则丝毫不恼,反而崇敬道:“师父座下有八位亲传,其中数我资质愚钝,晚辈这一生是不敢想继承师父的修行造诣了,只要能将师父的医术学个八成,也就满足了。”
“嗯,知足常乐,这般想最好。”
老夫人颔首道:“酒大哥一生有两个宏愿,一是杀尽天下不忠不孝不义之辈,二是医好天下忠孝廉洁之人,救济苍生,所以他既学武,又学医。”
“我夫君曾说,酒大哥若是专心武学一道,初代圣榜第一,非他莫属,可惜,他太不知足,不知足啊。”
这就有批评神医府府主的意思了。 但是齐东药只是恭敬听着,丝毫不敢反驳,因为这话出处是颐老祖!颐老祖那可是对神医府有大恩的,而且颐老祖和他师父的交情之深,远超他想象。 这次听闻老夫人病了,师父当即就要亲自前来,谁知正好宫中那位也是病重,这才抽不开身,不过还是让他放下一切事宜快马而至。 可见何等情深义重。 “奶奶说谁不知足啊,是不是我二叔?”
颐音手捧着几株花朵,笑吟吟走上阶梯道。 “去,不准没大没小。”
颐郡守一听就瞪眼了,生怕颐音再蹦出北安第一美人的话来。 “谁没大没小?”
却听一道严厉声音传来,老夫人对着颐郡守瞪眼了。 颐郡守叫苦不已,嘴上连道:“娘,是孩儿,孩儿没大没小。”
看着颐音朝着他吐了吐舌头。 颐郡守连忙转移话题道:“齐兄,我娘的病…” “我没病。”
颐老夫人又一瞪眼。 颐郡守苦笑无奈,在她老娘面前,他就别想有郡守的威严。 不过只要他老娘身体安康,这威严不要也罢,比起老娘病重幻觉丛生时的胡言乱语,他更愿意让他老娘呵斥。 齐东药笑道:“颐郡守,你的确说错了,老夫人的确没病。”
“嗯?”
颐郡守和颐音都纳罕看着齐东药,没病? 齐东药看向老夫人。 颐老夫人摆手:“和他们说说吧,也免得他们多想,只是我舍不得我这园子里的花啊。”
这些花,蕴含太多她和颐老祖生活的记忆了。 颐郡守和颐音更疑惑,怎么和园子里的花扯上关系了。 齐东药得了老夫人首肯,这才道:“老夫人是没病,不过却中了毒。”
此言一出,颐郡守和颐音都是大惊失色,怒气直涌,中毒?谁敢向老夫人下毒? 不等两者惊问,齐东药就继续道:“此毒的源头,就是这园中的花,这些花有些是塞外异种,有些是深山奇卉,一种两种拿出来,皆无毒性,可其中一些混合在一起,花香便成了致幻之毒,老夫人的幻觉便是由此而来,再重些,的确会出大事啊。”
“啊。”
颐郡守和颐音闻言,心下既震撼又钦佩。 花也能中毒? 闻所未闻。 而齐东药一下就诊断出病症缘由,也让两者感叹神医府名闻天下,果然不虚。 “我也常在这里住,可我怎么没中毒?”
颐音忍不住问道。 这是她的殊荣,万寿园,老夫人只让颐音一个人陪她在这里过夜。 “因为你不是先天。”
老夫人笑道,轻拍了拍孙女儿的手掌,眼中还有些庆幸。 颐音恍然,先天和后天的差别,就是先天能直接吸收天地灵气入体转化成先天真气,这中间就吸收了花中的毒性。 “齐神医,这毒该如何解?”
颐郡守到底是郡守,立刻问道。 齐东药道:“我先前已用洗尘之法为老夫人去毒,只是老夫人本身已是先天,吸收天地灵气时日又长,毒入脏腑,实难清除。想去干净,法子有二,一是找到这几种混合毒性的花朵为药引,辅以神医府秘传的调和之方服用,可解此毒。”
他话落就摇头:“不过此法艰难,因为这院中花卉成千上万,实在难以辨清是哪些花朵混合为毒。”
这法子,有几乎等于没有。 颐音和颐郡守看了一眼满院子的花朵,也明白难度,颐音连忙问道:“齐神医说有两种法子,第二种呢?”
“第二种……”齐东药刚要开口。 颐老夫人已经截口道:“不要说了,第二种法子,我是不会用的,你也不准说,哪里都不准说。”
齐东药哑然,看着老夫人,胖脸眼眶竟然微红,拱了拱手没多说。 颐郡守和颐音相视一眼,虽然好奇是什么法子,却都不敢多问。 老夫人那是和颐老祖从沙场上下来的,平日和蔼不拘小节,可却是说一不二,这点毋庸置疑。 连颐音都不敢这时候顶嘴的。 至于齐东药眼眶微红,是因为被老夫人和他师父的情义感动,他要说的第二种方法,就是请一位功力达到匪夷所思的精神境界的强者来施展洗尘之法,定能完全去除毒性。 可是这法子极消耗心力,如同抽丝剥茧,当世能做到的,唯有神医府府主,也就是他的师父一人而已! 而他师父如今也有百岁高龄了,虽然身子骨还行,可近些年已经很少消耗心力来施展洗尘之法了,不是不愿,而是力所不及。 如果他师父知道,肯定豁出一切也会全力救治,但老夫人岂愿让抱负远大的老大哥为她这垂暮之身冒险。 所以截口道不准说。 “我虽不说,可回去师父问起,岂能真不说,到时,怕是我也拦不住师父啊。”
齐东药眼眶微红,也是为师父担忧。 他知道,师父知道了,肯定会来的。 至于来了以后老夫人让不让治……以他师父的手段,怕是老夫人根本阻止不了。 思虑及此,齐东药暗暗自责,他若是有足够功力,何须知病而不可治病。 唉,还是他无能啊。 “不用那么大惊小怪,一些小毛病而已,我这身老骨头还没脆弱到断气,这些花也没错,我换个地方住便是,有闲了再进来看看。”
颐老夫人笑道。 颐郡守听了直跺脚,娘啊,都生死关头了,还看这些破花干什么,他恨不得一把火把这些花烧了干净。 颐音也是气恼无力,另一只手正握着夏仲给她的几朵花,真气涌动,就要把这些花都震成粉末。 老夫人离得她近,轻轻一笑,也看不清如何伸手,面前一花,那些花朵便到了她手里,看着那些花,老夫人笑的开心:“花有什么错。”
她最爱花,所以夫君给她重了满院的花,看到这些花,她就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身体会老,心却永远不老。 齐东药正自责着,忽然看到老夫人手中的花朵,猛地脸色大变,开口道:“等等。”
“老夫人,可否让晚辈看看这几朵花。”
老夫人不知何意,还是将花朵递过去。 齐东药看着手里的花朵,闭上眼睛一朵一朵凑上去闻了闻,然后整个闻了闻,忽的睁开眼眸道:“是它,是它,不对,不对,还缺了,缺了…” 齐东药猛地起身,急的转头看向园中花丛,仿佛要寻找什么。 颐老夫人,颐郡守,颐音,甚至华川都惊讶看着齐东药这模样。 “师父。”
“齐兄……” 齐东药找了一圈才回头,胖乎乎的脸上有着兴奋之色,却没看颐郡守,而是看向颐音:“了不起,了不起,音小姐太了不起了,竟然能从这万花丛中找到这几朵毒花,音小姐,你可一定要再找到其他的啊,老夫人就有救了!”
唰唰唰。 一道道目光都看向颐音。 这花,就是那混合成毒的源头? 颐音也蒙了,不过立刻就反应过来,道:“齐神医的意思是,这花就是让我奶奶中毒的源头?”
“对,只是还不够。”
齐东药胖脑袋连点。 “这,这花不是那夏大夫…”颐郡守忍不住开口,可话到一半就停住了,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夏大夫?”
齐东药疑惑。 颐音连道:“齐神医有所不知…”她连将夏仲刚刚采花的事一说。 这几朵花,是夏仲让她先收起来,有大用。 听罢颐老夫人和齐东药都面露诧异。 “齐神医,难道那夏大夫刚刚远远看到我娘,就看出了病症,而且知道了解毒之法?”
颐郡守说完,自己都觉得不信。 可齐东药却微微点头:“应该是的。”
如果不是看出病症,不会正好找到这几朵花,当然,他是大夫,虽然也认为不可思议,倒不觉得多么惊奇,因为凭望气就看出病症,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见过这种病。 只能说这位夏大夫这份见识了不得。 颐郡守和颐音皆震撼。 华川更是呆住了,那个假大夫竟然有这本事? “有救了,老夫人有救了。”
齐东药喜道,看着颐音小姐道:“那位夏大夫现在何处?”
颐音还没从震撼中缓过神来,喃喃道:“他,他被人唤走了。”
颐郡守虎目一皱:“为我娘看病的大夫,谁敢唤走,好大的胆子!给我喊回来!”
齐东药也疑惑看向颐音,看病的大夫被唤走了?这是打万寿园的脸啊。 颐音反应过来了,可看着自家二叔和齐东药,终是一动不动,欲言又止。 颐郡守一气:“你这丫头,这时候还分不清个轻重缓急,你告诉我,那大夫在哪里,我派人去喊。”
颐老夫人瞪了他一眼,然后宠溺看着颐音,笑道:“音儿,看来要请这位夏大夫还有些顾虑,在场没有外人,你说出来,让奶奶听听,看看奶奶能不能请的起他这个大夫。”
神医府神医她都能请来,还有谁请不来的? 颐音看着老夫人的眼神,终是不敢隐瞒,一字一句道:“奶奶,那位夏大夫,是南郡王府三品御医,先前,刚被南郡王唤回去了。”
嘶。 咆哮的颐郡守沉默了,齐东药也沉默了。 哐当。 一道踉跄碰撞声传来,却是华川在楼梯上没站稳,差点栽倒下去。 南郡王府,三品御医,就是那个假大夫? 颐老夫人的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哭笑不得,她本以为没有大夫是她请不来的,可没想到,南郡王府御医……还真不好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