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众人目光,夏仲站起身,走到天尘宗主面前。 “前辈可愿让晚辈一试?”
天尘宗主看着夏仲,笑道:“你可知我刚刚所说能治我这伤的那位是谁?”
“知道。”
夏仲点头。 除了神医府府主,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天尘宗主点头,他说这话,是让夏仲别因为第一第二的名头冲动,年轻人,就喜欢为了这些名头冲动。 当然,这是好事。 不过夏仲既然知道,他更笑了:“他都不好治,你还想试试?”
夏仲同样点头:“医不避险。”
天尘宗主眼睛一亮:“好,好一个医不避险。”
这是夏仲今日第二次说这四个字。 可是气势却不同。 第一次可说是谨慎圆滑,这次却是迎难而上了! 就像他当年明知去边关抗敌是九死一生,依旧毫不犹豫拔剑便去,他诸多好友明知凶险,依旧出关头都不回。 这是他们习武之人的道,向死而生的道! 大丈夫,死则死矣,但绝不能畏首畏尾! 夏仲虽不习武,但是作为一个大夫,能有这份医不避险的魄力,已经不逊色于任何大丈夫大人物了。 “我刚刚说你可以争一争天下第二,错了,就凭这四个字和你望气断症的医术,你在我心里,已经当得天下第二。”
天尘宗主郑重道:“你试吧。”
夏仲拱手。 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天尘宗主的头顶,扁鹊图鉴浮现的诊治之法,有三种! 第一种,以强大真气和绝对的掌控力进入天尘宗主体内,将那血鹰附骨针逼出来。 这一种,他做不到。 第二种,截肢! 天尘宗主受伤位置在双腿,只需要将双腿锯掉,自然一劳永逸。 可这法子不用想,天尘宗主不可能接受,不然也不用等到今天。 第三种,自救! 需要以绝对精准的针术刺入天尘宗主体内的每一枚跗骨针上,打开一个通道,然后让天尘宗主自己慢慢将跗骨针逼出来! 这要求必须知道每一枚跗骨针的精准位置,也就扁鹊图鉴能够做到了,那位神医府府主怕是都没把握。 其次施针时的掌控,需精准刺入经脉中比牛毛还细的跗骨针针尾,这才能打开一条真气通道,难度之高,可比开刀手术还难! 以前的话,夏仲就算是有扁鹊图鉴加持都做不到。 现在他有「剑心通明」状态,天人合一,草木皆可为剑,金针自然也能做剑,精准刺入,方可一试! “就算是有剑心通明状态,要不伤经脉,一根一根刺中跗骨针,绝对比刺中蚊子消耗的心力大的多。”
夏仲面色凝重看着天尘宗主的双腿。 扁鹊图鉴指引下,后者腿中的跗骨针一共有九枚,而且还在顺着经脉游动! 如果不是天尘宗主功力强大,且自身也达到通玄之境,怕是早就骨针入心,一命呜呼了。 因为难度太高,夏仲过去又没有经验,自然没有把握,所以只能说试试。 这也是感念这位侠士的豪迈魄力,夏仲才愿意一试,不然没把握的事他不会做的。 不再多想,他从袖中一掏,掏出了装着金针的布袋。 天尘宗主诧异,要施针? 针灸之术的确神奇,可是对他的伤该无用吧,不过他也不问。 既然已经让夏仲试,就已经把命交在这个大夫手上,就是夏仲用金针刺他死穴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夏仲取出金针还准备解释一番,可看天尘宗主没有丝毫询问的意思,这解释也就咽了下去。 感觉到天尘宗主对自己的信任和那股光明磊落的魄力,夏仲也更敬重这位强者了。 他身子欲要蹲下,屁股后面竟然突然多了一个锦墩,回头一看,却是京灵郡主已经站在身后,锦墩就是其摆过来的。 京灵郡主满眼期盼看着他。 夏仲默默坐在锦墩上,右手指尖捏着六寸长的金针,一套金针,长短不一,越长越难掌握,六寸金针已经是夏氏家传金针的最长针了。 “剑心通明,开!”
手握金针,夏仲的眼神瞬间变了,剑心通明状态下,三丈之内,一切掌握,自身的每一丝力量都掌握到极致! “嗯?”
天尘宗主又是一惊,双目灼灼看着夏仲。 别说他,就是南郡王,小世子,京灵郡主,木明都有些侧目看着此刻的夏仲。 “延寿哥好帅。”
小世子低声道了句。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感受,而是所有人的感受,如果说夏仲先前就是一个普通人,但当他握着金针的那一刻,气质完全变了。 那种气质他们说不上来,可就是变了! 仿佛变了一个人! 就在他们为夏仲这种气质的变化惊讶时,夏仲已经施针了,他先是在天尘宗主一条腿上摸了摸,似乎找了个位置,然后手中金针便缓缓落下。 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异样。 可夏仲的样子却像是举着一颗千斤巨石,那纤细的金针每进一丝,他的动作就顿一下。 木明在一旁紧张看着,其实单看位置就欣喜了,那位置便是宗主受伤的部位之一。 这竟然能摸出来? “好针法。”
天尘宗主虽面不改色,可也赞叹一声。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根金针刺下去,那力道的运用,已经胜过好多高明的武功了。 当然,这不是武功,这是技巧,常说炉火纯青的技艺,夏仲的施针,就有这种感觉。 不知道苦练多久才能达到,能有这份技艺,天尘宗主这一刻是真正对夏仲肃然起敬了。 年纪轻轻就能达到这火候,暗中下的苦功可想而知,难能可贵啊。 夏仲要是知道天尘宗主所想,怕是无语了,他哪里下苦功了,全靠挂。 不过夏仲这时候没心思想那些,因为他一施针就发现他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剑心通明」状态的确是天人合一,可攻杀之气太重,杀敌倒是适合,此刻用来救人施针,既要依靠这种草木皆可为剑的掌控,又得收敛那股攻杀之气…… 可以说是在钢丝之上行走,左右摇摆,不伦不类不说,更困难重重。 也是因为这,天尘宗主才没看出这针法和剑法有关。 艰难控制着第一根金针刺下去五寸, 叮。 寂静的厅里竟然隐隐响起针尖碰撞的声响。 众人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天尘宗主则脸色骤然一变, 那是夏仲的金针打通了经脉,刺中了他腿内的跗骨针! 夏仲额头汗水淋漓,正要开口,可不需他开口,自己的针下便看到一道金色光芒闪过,已经涌进自己打开的通道中。 先天真气! 夏仲暗松一口气,这等高手,果然不需要他多说就能自动将这通道撑开。 然后他拔针,继续施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第三针的时候,夏仲已经脸色苍白的摇摇欲坠,可握着金针的手却稳得可怕。 到了第四针,夏仲忽然感觉一股奇特的感觉浮现,就像玩某种游戏,掌握到了诀窍,操控「剑心通明」的收放手段更轻松了。 “「孔圣图鉴」。”
夏仲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孔圣图鉴的学习能力,让他迅速对「剑心通明」状态的运用更上了一层楼,虽然状态还是解封状态,但刚掌握时是粗笨的胡乱运用。 现在却是精细掌握了。 就像掌握好了锋利的手术刀! 没想到这高精尖的施针手法还能提升对「剑心通明」状态的掌握!夏仲反而有些惊喜了。 在这种意想不到的收获中,夏仲越往后,施针反而越轻松,耗费半个时辰,夏仲终于施完了最后一针。 天尘宗主双腿的九枚跗骨针全部被打开一条通道。 收针。 夏仲直接关闭「剑心通明」状态。 顿时那断电后的感觉传来,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可没有摔倒在地,因为一条柔软的手臂已经扶住了他。 夏仲满头汗水道:“我没事,歇息一下就好。”
“嗯。”
耳旁传来轻柔声。 夏仲才反应过来是京灵郡主。 他抬头,恍惚间竟然看到这郡主眼中闪过的一丝关切之色,正当夏仲怀疑是不是他眼花看错了时。 小世子也赶紧快步上前,将夏仲扶起,到椅子上坐下歇息。 然后就都看向天尘宗主了,都想知道夏仲治疗的结果如何。 “宗主…”木叔欲要询问。 可天尘宗主却是一抬手,看着夏仲那疲惫的模样,笑道:“疗效如何,得大夫说,请夏大夫歇息好了再说。”
虽然他这么说,可木明常年跟在宗主身边,岂能不知道代表什么,一时间眼中都是激动欣喜之色。 而南郡王和京灵郡主也反应过来了,皆心中一松,喜不自禁。 倒是小世子不明白,一听要听夏仲说,赶紧端了杯茶捧到夏仲嘴边:“延寿哥,喝点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施针,没想到那么小小一根针,竟然这么累。”
“青儿,这就是高明针法的厉害,全神贯注,不可丝毫差池,能持续半个时辰不断,这可是真本事。”
南郡王哈哈笑道。 京灵郡主倒是见过夏仲施针,可也没见夏仲这么累,转念一想,或许难度不同吧,她走火入魔的毛病比起太师父的伤来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一想到夏仲先救了弟弟,又救了她,如今又为太师父疗伤,她的心里忽然觉得夏仲变重了。 那是她心里的份量,再看向夏仲,眼中已只剩柔和。 这次夏仲消耗的主要是心力,没有大幅度动作,所以喝了杯茶的功夫也就差不多缓过来了,听着南郡王的吹捧,谦虚道: “得益于前辈先贤之力,是我没用好这才出丑了。”
扁鹊图鉴,剑神谢晓峰图鉴,这都是人家一生的积累能力,他只是用而已,用还用的这么狼狈。 南郡王早就怀疑夏仲的医术不是完全受自夏景堂,肯定另有良师,此刻一听,心里想着那位肯定也是一位神医,天下之大,能人异士辈出,他也不敢说全都见识过的。 他笑道:“常言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夏御医能有这份本事,那位前辈也足以欣慰了。”
“没错,名师教导再好,不学无术的弟子也多的是。”
木明竟也开口道。 夏仲连摆手,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向天尘宗主,道:“前辈可否让晚辈把把脉?”
做戏做全套,望病只是亮山门,这收功还是把把脉吧。 “夏大夫请。”
天尘宗主抬起手来,木明连忙扶住。 夏仲过去略一诊脉,便颔首道:“我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要靠前辈自身了。”
说了是自救,逼出跗骨针,还得靠天尘宗主自己,那绝不是一日之功可全。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众人闻言都大喜,痊愈有望了! 反倒是天尘宗主平静的很,感激道: “辛苦夏大夫了。”
“医病救人,分内之责。”
夏仲道。 可他话刚落,一旁的木明就直接朝着夏仲一拜:“天尘宗六代弟子木明,拜谢夏大夫救治恩师大恩。”
他开个头,小世子和京灵郡主也都同时朝着夏仲一拜。 “天尘宗六代弟子周源青…” “天尘宗七代弟子周京灵…” “拜谢夏大夫救治恩师大恩。”
夏仲吓了一跳,赶紧躬身还礼,同时看向南郡王,却见南郡王虽然没拜谢,也是一拱手,表达着谢意。 夏仲不是以王府御医的身份给天尘宗主治伤,他们就不能以王公身份来对待夏仲。 这是宗门规矩! 规矩要看怎么讲,如果讲朝廷规矩,天尘宗主见了南郡王都得跪拜,可是南郡王能讲吗? 那是忘恩负义,要被同门戳脊梁骨的!就是当今皇上见了恩师,私下也是执对帝师之礼的。 以武立国的世界,对师门传道受业之恩更加看重,大周皇祖的恩师仙逝,可是国丧九日的。 夏仲只能受了,赶忙朝着天尘宗主道:“前辈可莫要折煞晚辈了。”
“这是他们谢你,与我可无关。”
天尘宗主轻松笑道:“你治了我的伤,我也得付诊金,不过我出门身无长物,你自己说吧,我该怎么付你诊金,什么要求都行。”
木明等人已经起身,眼神鼓励看着夏仲,他们宗主说身无长物,就是不想用财物结了这恩情,提要求,那就是重谢夏仲了。 天尘宗主的人情,就是他们天尘宗上下的人情,夏仲提什么要求,他们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办到。 即便保举夏仲进宫当御医,也是能的! 夏仲想推拒,可看着天尘宗主的眼神,这等人物,岂会愿意欠人人情,推拒反而不好。 “主人,要武功,很多很多武功。”
白晶晶已经在夏仲耳畔道。 夏仲没搭理白晶晶,沉思片刻,却是苦笑道:“在下深受王恩,年纪轻轻已经位居三品,实在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高职了,心里很是满足,至于身外之物,更是衣食不愁,所以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什么要求,这诊金,还是前辈看着给吧。”
这话说的有些赖皮,又把球踢回了天尘宗主那里,可话却不让人恼,尤其是南郡王听了很是舒服。 身受王恩,这次师父能治好伤势,可不也是有他之功,夏仲这是把功劳往他身上推呢。 而且夏仲说的还是实话,尤其最后一句,更显真性情拉近了和天尘宗主的关系。 什么大夫病人,我是晚辈,你是前辈,就这么简单。 长者赐不可辞, 你给啥都行,我玩赖也行。 闻言,天尘宗主笑了,笑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