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宁侯的威名夏仲还是听过的,周朝初建时的一代名将,世袭侯爵,而且封地北宁郡就在北安郡隔壁,夏仲想没听过都难。 心下惊讶在这里遇到这位邻居大佬,夏仲嘴上连道:“晚辈夏延寿,给侯爷请安了。”
北宁侯笑着摇头,道:“这里没有什么侯爷,只有几个老家伙而已,夏掌门若有空闲,日后可多去北宁走动走动,我可是很欢迎的。”
夏仲颔首:“一定。”
心里则暗赞一声:“这位北宁侯,果然和传闻中一般没架子,儒雅不凡,在这些军卫出身的大佬里,哪怕把定国公算上也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军卫出身,功勋显赫的大佬,不是个个都心胸宽广的,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不讲理的多的是,像定国公徐明泰对夏仲随和亲切,那是因为夏仲对徐空凌有治病之恩。 对别人,定国公是出了名的冷漠霸道严肃。 可北宁侯就不同了,北宁侯在北宁郡的声名之好,不仅是待人接物,就是在北宁的封地治理,所统军卫实力,那也是闻名遐迩的,其昌盛远超他天源州。 如果真让夏仲形容北宁侯,那唯有两个字——儒将! 这是一个自带儒雅气息,进退有据,能文能武,实力超群的强者。 “嗯?”
花花轿子众人抬,北宁侯在这些老牌军卫强者圈子里也是有份量的,定国公的有意亲切,可以说是开晚辈玩笑,可北宁侯是出了名的精明,他的态度就让大家真的吃惊了。 连坐在北宁侯对面于之对弈的老者也回头朝着夏仲看过来。 须知长辈夸赞晚辈,也有门道的。 如果长辈说一通“年轻有为,努力修行”之类的套话,那只是表达个亲切。 可张老四两次说走动走动,分明是格外看重啊,不然一个小家伙去府上能做什么,平日主动上他们门的小家伙多了去了,张老四府上米多吗? “夏延寿?莫非你就是天源宗的夏掌门?”
和北宁侯对弈的老者惊疑着仔细打量了一番夏仲,忽的道:“着啊,肯定是了,姓夏,又是圣榜第三,据说那盛产天池酒的天源宗在北安郡,掌门就是这么一个年轻小娃娃!”
“天池酒,天源宗?”
“啊。”
“原来是…” 天池酒三个字,就像往油锅里丢下了一滴水,顿时让这几位炸锅了。 要说喜好酒,没有人能超过这些个军方大佬了,今日这场合无酒,只不过因为要装成像行军时的样子,自然不能备酒了。 几个老伙计当即暗道一声北宁侯张老四果然最滑头,认出了这夏掌门,什么多走动走动,这是让天池酒多朝他“走动走动”呢吧。 一时间,夏仲在他们眼里就变得“可爱”了起来。 定国公笑了笑,他有意卖个关子,便是知道这些家伙不会无动于衷的。 一个精神境五重,武学通玄,体型略显肥胖的老者就直接走到夏仲面前,手掌在夏仲端着碗筷的肩上一拍。 “哎呀,原来是夏掌门,这真是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果然是一表人才,青年才俊,咱们可得好好亲近亲近。”
“还有老夫……”又一个往夏仲这只膀子上一拍。 夏仲只能笑着道:“前辈厚爱,一定一定。”
刚刚还不认识,转眼就成了一家人了。 徐空凌见夏仲被围的样子,朗声笑了笑,然后看着那肥胖老者开口道: “李伯,听说东海最近不太平,可是真的?”
这个话题很有效,一听徐空凌说起这个,那位李伯老脸上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其余几位都看过去,夏仲的围也就解了 那李伯道:“不错,是有几伙孤岛流寇进犯,不过并非大患,最大的麻烦是海。”
“海?”
徐空凌诧异。 那老者对徐空凌是知无不言:“今年的海面乱的吓人,不到半月已经生了三次海溢,我那二郎坐镇亭海口,已经向我说了两回,他这个年,不好过啊。”
众人闻言都心有戚戚,夏仲也神情微动。 “海面不静,是坏事,也是好事,起码那些流寇也不敢进来。”
一个老者走上来端了碗肉汤道。 这时徐浩正回来,身后是端着馒头的军卫,大家分食起来。 定国公一手馒头一手端碗,闻言喝道:“屁话,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不出海,饿死不成?”
那老者讪讪一笑,不发表意见了,他也知道那些海民胆子大的很,一些海商只要有钱赚,是根本不会管船奴死活的。 “海溢乃是大患,商时曾有记载,一次海溢摧家破门,死伤无数,舰船尽毁,疆门大开,此等重灾,朝廷需得早做防患才是。”
北宁侯沉吟道。 “张老四,不就是一个海溢,你没去海边呆过,听风就是雨,想我老黄当年奉命除寇,在海上大战,如履平地,那海溢,三天两头就有,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的。”
一个面色黝黑,粗布衣裳,宛如农家汉的老者一幅我有经验的模样咧嘴道。 北宁侯深吸一口气,也没辩驳:“但愿如此吧。”
这话题就到这儿了,天灾要来他们是挡不住的,只能盼着不来。 几位老将军接着又讲起了昔年边关作战的勇猛事迹和几次侥幸死里逃生的幸运,以及缅怀那些已经故去的战友。 大口吃肉,大声吹牛。 夏仲默默啃着馒头喝着肉汤。 心里却想着一个东西。 聚宝盆里的乌铁木… 大周建造舰船的主要材料。 船? “难道乌铁木赚取巨额财富,就是因为东海海溢……” 如果东海真的发生重大海溢……即海啸,那首当其冲被损耗的就是舰船,军卫巡守海域需要舰船,百姓们出海谋生需要舰船。 而造船,需要乌铁木,到时后者价格肯定暴涨。 商机!商机啊! 这时候他要早早的购进大量乌铁木,那等涨起来,能赚多少…… “我这算不算发国难财?”
夏仲一犹豫。 然后一看周围的几个军方大佬。 试想一下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这些个大佬消息是最灵通的,他们本身虽然已经不是身居要位了,可哪一个不是一身身家,按照李炫仪的话说,支撑家业,是要钱的。 怕是到时候第一个下嘴的就是这几位。 那还是他来吧,毕竟是一家人嘛。 心里正想着,徐浩正不知何时走到了夏仲身边。 “夏掌门,这菜口味如何?”
“滋味不错。”
夏仲道,在天源宗是这位徐家三爷就很对他热情,他也习惯了。 徐浩正笑了笑:“菜再好,也没有夏掌门的酒好,昨晚徐某可是喝多了,年纪大了,不胜酒力啊。”
这是一句玩笑话,以徐浩正的功力怎么可能喝多。 夏仲带来的年货,就是天池酒,特意让卫东伯给徐家二爷和三爷送了部分,此刻就是表达谢意呢。 “都督正值壮年,何谈老矣?”
夏仲笑了笑。 徐浩正摆手:“老了,看到空凌和你们这一辈,就知道不服老不行了啊。”
话落,他看着面前的楼阁,又加了一句: “不怕老,就怕不服老,枕江河楼今犹在,不见当年商九子啊。”
“嗯?”
夏仲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徐浩正,这句感叹听起来是物是人非,可却别具意味,就是太突兀了些,他一时也领会不到对方是有什么深意,还是一个大头兵突然想扯点文化的事。 徐浩正也没让夏仲猜,亮亮的一双眸子兴之所至,卖弄道:“夏掌门可听过这枕江楼的事?”
夏仲颔首:“有所耳闻。”
徐浩正便笑道:“想那商照皇也算一代雄主,开疆扩土,武功绝世,不过仅仅年少有为,年迈就昏聩了,商九皇子当年也是允文允武,德才兼备,商宗各族无不钦佩的公子,世人都将他视为下一任明主,呵呵,可惜一夜之间,就身首异处,赴了黄泉,罪名就是枕江山楼,什么枕江山,明明是枕江河…” 夏仲惊讶看着徐浩正,显然后者对那些旧事的情报掌握远超过他,枕江河?不是枕江山?就因为这,就杀了自己的儿子? 徐浩正微微一笑,道:“当然,那九皇子也是该死,谁让他太急了,商照皇未死,争来争去,又有什么意义,夏掌门,你说是不是?”
“啊……” 夏仲心里头如电光火石般一闪,顿时明白徐浩正想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亭外的沈千河掏出了传讯盘。 只看一眼,就走到夏仲身边: “延寿,宫里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