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虽不大,但宅子里弯弯绕绕,婆媳妯娌相处,一句话都要颁开两个意思来听。如此对比下来,当年相府在她母亲临安公主的铁腕手段治理之下,底下可没什么妖魔鬼怪在作乱。除了规矩多一点,沈归晚也没遭遇太多糟心事。沈归晚见气氛一时有些冷淡,她可没什么暖场的爱好,便借机提出告退。老夫人见她这些时日主持中匮十分上心,在外面与人打交道也没给沈家丢脸,对她也不似之前那般挑剔,道:“去看看你母亲吧,这些时日倒是委屈她了。”
“是。”
沈归晚起身告退,离开的时候只见抱厦内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和乐,二夫人不知说了什么逗的老夫人直笑,一旁沈繁漪也借机在奉承着老夫人,好一副天伦之乐的场景。看来有二夫人暗中襄助,短时间内沈繁漪是不会失宠的!就在沈归晚若有所思的时候,目光不经意的略过了老夫人身后的位置——陆姨娘和她一双儿女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扮演着合格的背景板角色……不比沈二夫人的能言善道,陆姨娘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而沈夫人性格敦厚,不是不能容人的性子,所以沈归晚回来这些天与她们母子三人都相安无事,甚至明明沈归晚时常来给老夫人请安,也很少注意到陆姨娘的存在。似乎,每次陆姨娘带着她那一双儿女,十分尽职的站在那做着背景板,见沈归晚抬眸看向她们,温和的笑了笑,笑容中不乏讨好之意。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原因作祟,沈归晚莫名觉得那笑容渗人。这沈家的人都古里古怪的,如今看那最难缠的沈繁漪反倒是最简单的一个——简简单单,明明白白的坏!等到了沈夫人的院子里,只见沈夫人正在绣架前刺绣。沈归晚看到沈夫人绣的是一幅花开富贵牡丹屏风,惊艳道:“好精致的活计啊。”
只见那屏风上,有姚黄魏紫各色牡丹开的艳丽多姿,牡丹之上栖息着蝴蝶,栩栩如生。先不说这绣工多么好,这么大的屏风,又是这么多颜色的牡丹,没个半年的时间是绣不成这样的。沈归晚敬佩的看着沈夫人,不为别的,她天资聪颖,医术也好功夫也好,看一眼就能学会,而且十分精通,唯独这女工之上,是她唯一的痛脚!按照北玄皇室的规矩,皇后外面的瞿衣是宫中女官制作,但上面的龙凤得由皇后亲手绣上去,以喻示着帝后恩爱、百年好合之意。如临安公主那样一个将规矩看的比性命还重要的人,在大婚的事情上自然不会马虎,请了最好的绣娘押着沈归晚学了一个月。在沈归晚绣废了十几匹上好的布料,双手戳的跟血窟窿一脸生无可恋之后,临安公主也难得起了恻隐之心,索性放弃,同意让沈归晚在此事上偷懒耍滑,只绣了双凤凰眼睛。当然,临安公主不知道的是,那对眼睛是沈繁锦代劳的。临了到了最终,与晏元祈夫妻恩爱百年好合的,竟亦是沈繁锦,不得不说,冥冥之中竟是田天意注定!这里沈归晚胡思乱想的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沈夫人只见小姑娘蹲在自己脚边,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又圆又亮望着自己,就像是只乖巧的猫儿似的,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她轻轻的抚着小姑娘柔软如绸缎般的青丝,小姑娘虽然有些不习惯,身子微微僵硬,但没避开,贺氏突然觉得心中一阵酸楚……不曾想到,她的三个孩子中,与她最亲近的并非是一直在她身边的长女幼子,而是这个被她遗弃、十几年后才找回来的小女儿。沈氏想,哪怕只有这一刻的亲近,以后她也会不顾一切豁出性命保护这个孩子。殊不知以后,竟是一语成谶。沈归晚此时并不知沈夫人心中的百感交集。一开始她是抗拒沈夫人亲近的,奈何沈夫人太会哭了!每次沈夫人通红着眼眶望着自己的时候,沈归晚想拒绝的心瞬间就不坚定了,如此一来糊里糊涂的二人越来越亲近。在沈夫人的身上,沈归晚竟感受到了久违的属于母亲的温暖。虽然她明知不应该,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在桂嬷嬷和春禾等人的眼中,只见在府上对着那些偷懒耍滑的下人们,疾声厉色的三小姐,如今蹲在那就跟一只翻着肚皮被撸顺毛的大猫,看的心里头直乐。春禾没忍住,投喂了块点心给沈归晚。沈归晚在沈夫人的院子里一直都是处于放松的状态,就着春禾的手吃了几块点心喝了口茶,目光重新落在了沈夫人那精致华丽的绣品上,馋兮兮的问道:“这屏风是送给我的吗?”
也不怪她这么想,回到沈家之后沈夫人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紧着她的。沈夫人不由笑了,道:“这屏风花色富丽堂皇,你小小年纪房间里摆这么个摆件,也未免过于浮夸了些。这屏风,是给你祖母的寿礼。”
沈归晚心中暗道:她生来就爱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现在衣着素净,一是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二人是为了给父亲他们守孝。想到这里,又听到桂嬷嬷说:“夫人为了做这屏风够辛苦的,熬了大半年的时间,没日没夜的,眼睛都要熬坏了。”
听到这里,沈归晚听的连连皱眉。这沈夫人性格温和,对待妯娌,侍奉婆婆,好到没话说。反倒是沈老夫人,为人精明,面上看起来虽然没怎么刻薄沈夫人,但竟将沈夫人生下的三个子女从小抱走,带在自己身边抚养。表面上的理由冠冕堂皇,说是为了沈家着想,担心沈夫人教育不好子女。殊不知将刚出身没多久的孩子从母亲身边抱走,纵使同在屋檐下每天也就只能晨昏定省才能见到的自己孩子。这对于一个母亲而言,究竟是何等残忍的事情。在沈家这十几年,沈归晚都不知道沈夫人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似乎,她已经习惯了隐忍和剥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