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沈修仪在长安朝中为官,在国子监中,隶属于燕相门下。沈修仪对于燕相平日里的言行举止,了如指掌,几年相处下来他想模仿燕相自然不在话下。如果只是模仿,沈归晚还不至于如此生气。毕竟朝中人皆知,燕氏一族仪态风雅,满门芝兰,侧帽风流。其言行举止,在文人雅客之间以模仿燕氏为一大雅事。可就在不久前,沈归晚在春朝园中,便听见前有‘金陵沈家,满门芝兰’;又有沈家开创的‘云朝学堂’。一件两件不是巧合,可接二连三的放在一起,细思极恐!燕家,父亲,是沈归晚不能触及的逆鳞,是可忍孰不可忍。而这里,沈修仪打量着沈归晚的目光带着探究之意。毕竟他胸有大志,暗中在金陵经营了这么些年,沈家清誉名满江南,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真假千金如此荒谬之事。为了保住沈家的名声,沈修仪得到消息之后虽抽不开身,无法及时的赶回金陵,但也在信中嘱咐沈家众人,切不可将事情闹大。而这个孩子,毕竟是沈家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沈修仪便让沈老夫人做主,对外宣称这是他的小女儿,将对沈家的影响尽量减少到最低。他办完了事情,日夜兼程回到家里来,家中上下都出来迎接,独不见他这个小女儿,沈修仪在没见到沈归晚前就多了一分不满。不过沈夫人在他边上,多在替沈归晚说好话,说这个孩子还算是乖巧听话,沈修仪脸色稍缓,便瞧见了她竟私自外出,竟还穿着男装!南方不必北方,规矩没那么多,时下风气开放。但沈修仪骨子里还是属于保守的那一派,只觉得若无礼仪那岂不是和蛮人差不多了,金陵风气,多被萧霁给带坏了!这里沈修仪瞧见沈归晚的眼泪——当然,他并不知其中内情,只当这个孩子虽不知礼数了点,但还算是对家里人有几分真情实感的,面色稍霁时,在打量观察着她的时候,却见她清亮如雪的目光站在那,镇定自若。这样过分的冷静,有人或许觉得这个孩子落落大方,不怯场,是优点;但亦有人会觉得这孩子性子桀骜,不知畏惧,不惧严父威严,沈修仪,便是后者!原本脸色缓和,带着三分笑意的沈修仪脸色骤然间沉了下来,厉声问道:“你可知错?”
沈家规矩森严,沈修仪不开口,底下的人都战战兢兢,没人敢说话。方才沈修仪在打量着沈归晚的时候,偌大的前厅静的连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是以,当沈修仪的声音响起时,无异于在厅堂内响起一道惊雷,众人瞬间噤若寒蝉,就连沈夫人也都担忧的看着沈归晚,却不敢开口求情。因为她清楚,这个时候如果她开口说什么,只会让沈修仪火上浇油。而与之相对的,是沈归晚过分的淡定,只听她语气缓缓,不解道:“女儿今日初见父亲,一时慌张失了礼数,请父亲恕罪。”
“呵,这只是你的过错之一罢了。”
沈修仪沉着脸,威严的目光带着挑剔,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儿,反倒是像看什么奸猾狡诈的犯人。“身为女子,这么晚还在外面游荡,穿着不伦不类,实在不像话!沈家赫赫高门,你以为还是在那江湖乡野,什么事情都能由着你的性子来吗。若出什么差池,败坏的是我们沈家的名声!”
“而且你不止晚出迟迟未归,未曾迎接父亲,见了父亲竟也不知更衣,如此仪容不整成何体统!你回了家中都几个月了,你祖母都已将家中庶务交给你打理,如此器重,想不到你竟连基本的礼仪规矩都没学会,你这规矩是谁教的!”
一开始还好,说到后面的时候沈修仪越说越生气,疾声厉色,显然是冲着沈夫人去的。沈夫人素日里性格温婉,以夫为天,但此时此刻也不禁有些为沈归晚叫屈道:“老爷恕罪。只是您今日回来的突然,未曾提前给家中送信……如果归晚知道您回家,绝对会早早的候着的。”
沈归晚也十分赞同沈夫人的话。她哪里知道自己会这么倒霉,偏巧沈修仪今日回府,被逮个正着呢。这里沈繁漪见沈夫人替沈归晚开口求情,心中冷笑,但面上不显,也假惺惺的说道:“父亲,母亲说的是啊。您常教导我们,说不知者无罪,三妹妹今天也不是故意的,您也别训斥她了。”
听到沈繁漪此言,沈修仪只觉得这个二女儿虽非亲生,但毕竟在沈家养了这么些年,沈家对其倾注了不少心血,当日自己写信,做出留下她的决定是对的。又觉得,这养女识大体,和桀骜的亲生女儿形成鲜明对比,沈修仪又是一阵头疼。这个半路回来的野丫头,该怎么教导才能让她学会温顺听话呢?就在沈修仪头疼不已之际,只听沈繁漪察言观色,话锋一转望着沈归晚道:“至于三妹妹今夜独自一人出门,且深夜方归,肯定是有原因的对吧?”
这话提醒了沈修仪,他瞬间警惕起来,问:“你大晚上方才回来,可是会见什么人去了?”
如果沈归晚敢做出有损沈家名声的事,他可不管什么亲生不亲生,别怪他心狠手辣!才从萧霁府上混回来的沈归晚,面对沈修仪质疑威严的目光,蓦地有些心虚。不过这心虚也不过片刻的功夫,装傻糊弄人她是最在行的,面不改色狡辩道:“父亲您误会了,我因今日去书肆看书,为了行事方便所以做男子打扮。之所以回来这么晚,是因看一本游记入神,一时竟忘了时辰,还请父亲恕罪。”
沈家自诩书香世家,纵使对下面的儿女再多的约束要求,她是为了看书回来晚的,沈修仪也不好意思怪她吧!“至于为何不更衣便来父亲您……”沈归晚看了一旁煽风点火的沈繁漪,心中冷笑,当然是你那宝贝养女故意使坏,借你这个老糊涂的手对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