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景瑢谈起恨。众人嘲讽他,他不恨;景怀瑜压迫他,他不恨;皇帝算计想让他死,他不恨。现在他说要和自己一起背负仇恨?他都不知道她的仇从何而来。景瑢不是轻浮的人,虽然平时温吞没脾气,但宁曦知道他心有城府,行事严谨。只要是承诺,就会当真。种种如此,他还是要和她同仇敌忾。那颗发誓疏离淡漠的心,不情愿地动了一分。宁曦看着手上层层叠叠的纱布,良久,她轻轻的嗯了一声。“是我拖累王爷。”
明明一开始,她是帮他成事,现下却反过来了。景瑢微微弯腰,对上她因心累而失去焦距的眼,笑了下,“是我该多谢郡主给我出力的机会。”
宁曦跟着扯了下嘴角,算是笑了。有人安慰,哪怕只是寥寥几句,她也觉得宽慰不少。景瑢见状,眉眼舒展,直起腰要回床榻坐着。手腕处却忽然被人攥住。他薄唇启开一条缝,讶然地盯着那只还缠着纱布的手。“劳烦王爷再帮我个忙。”
“就站在这儿,一会儿就好。”
她还低着头,肩膀因无声叹气而耸了耸,攥着他的手没甚力气,仿佛下一瞬自己就会松开。景瑢往她身边挪了半步,宁曦牵着他的胳膊随之弯曲。她还是没松开。足足两刻钟过去,两人没说一句话,宁曦垂着的眸子里热气腾起又消散,反复几次,她心里那阵翻涌的委屈才平复下去。景瑢身子不好,应该卧床休息,可不知为何,她不忍脱离眼下宁静的氛围,总想再拖一会儿。她想起,每次在安王府时才会有这种宁静,有心情品尝饭菜的味道,也能心无旁骛地小憩。就如同现在,只要他在旁边,她知道有人理解她,哪怕不说,她也是放松的。她轻轻松开了攥住他的手。景瑢垂眸看了一眼,复又看向她的脸,“好点了吗?”
宁曦轻轻点头。“那就好。”
他轻笑的气音传来,宁曦抬起头,看着他波光潋滟的桃花眸,鬼使神差也跟着扯了下嘴角。好美的眼睛。明明饱经风霜,却还是干净得像深山中从未被人迹玷污的清泉。这一瞬,宁曦觉得不该让任何脏污染了这双眼。“再不会了。”
伤害自己,让他担心这种事,再不会了。……景怀瑜离开定南王府后,不敢让人发现自己的狼狈,回宫就换了见带领子的衣裳,遮住脖颈处浅浅的伤口。他本意是要去抓景瑢,想看清禾百口莫辩,对自己服软求饶的样子。然而没想到,景瑢的一根头发丝都没见到,自己倒是被划两次。刀尖划破皮肤,他甚至能感受到长剑主人的颤抖,那一瞬他感受到了清禾凛然的杀意。她想杀了自己。只因为他对她的算计和逼迫,和景瑢没有半分关系。还有那句,这座宅邸里住过的每一个人都放肆,对吗?她为何这样说,是发觉了什么吗?可事情已经过去快三年,战场远在千里之外,她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从知晓真相。不可能。景怀瑜否认掉这种猜测。他还是觉得清禾在怨他,怨他的冷漠和真实。她那个性子,反目成仇起了杀意也正常。想到这儿,他没来由觉得出气,她的怨恨就像奖赏,鼓励着他变本加厉。他喜欢她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