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面,是在明圣湖上的画舫。他乔装成书生模样,去会花魁。他刻意与杨明争锋相对,让杨明出言不逊,犯下冒犯皇族之罪,他才有借口收拾杨家。那次便算了。第二面,是前些天在秦府。他想给杨明一个下马威,怎料杨明却搬出了秦老夫人,反而让他躬身行礼。看在秦献忠的份上,也罢了。可这次,杨明竟然还不向他跪地行礼,他倒想看看这厮还能搬出什么理由来。除非圣上亲至,否则,绝对没有人可以救得了杨明!杨明把手伸进了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一抹明黄乍现,宋宏头皮发麻。果然,只见杨明展开卷轴,高声道:“奉天承运……”魏厚生噗通一声跪下了。“皇帝制曰……”杨光耀犹豫了一会,也跪下了。杨明停了一下,诧异道:“太子殿下,这可是圣旨啊?您,就打算站着听吗?”
圣旨象征着如朕亲临。若是收起来还好,可不必下跪。可若是展开宣读,还站着,便是大不敬。宋宏面容扭曲,眼眶欲眦,双膝一屈,跪下了!杨明很爽。像暗恋多年的女神,终于被他拿下一血的那种爽。他决定爽得久一点。所以,他念得特别特别慢,一字一句,拖长了音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没错,他又从头开始,念了一遍。混账!可恶!该死!宋宏明知道杨明是故意的,在心里将他千刀万剐,却愣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他初入东宫,根基不稳,正是要谨言慎行的时候。天下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但凡他对圣上有丝毫不敬,朝中的弹劾就会像雪花一样堆满御案。“赐石家酒坊为御用皇商。钦此。”
短短二十个字,杨明念了足有一分钟!这一分钟,对宋宏来说,也许是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分钟。不亚于,等待九皇子咽气的那一晚。好不容易等杨明念完,宋宏霍然起身,神情有些恍惚。杨明刚刚念了什么?看出他心不在焉,杨光耀惶恐不安,低声道:“殿下,石家酒坊成了皇商,这可如何是好?”
哦,皇商。什么?皇商?!宋宏大吃一惊,册封皇商这样的大事,他竟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令他十分不安。他多番打听,只知道宫中对石家多有照拂,具体情况却不清楚。殊不知圣上与石家的瓜葛,涉及到多年前,宁宗犹如丧家之犬,一路逃亡到海外,在海上躲了三年的秘闻。对宁宗而言,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因而与石家有关的事情,宫中向来秘而不宣,皇商一事,也只是在内库报备,让亲信太监传旨,并未昭示天下。宋宏不知道,情有可原。他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你又不是宣旨太监,为何要宣读圣旨?”
“哦,我这不是想跟你们解释一下,圣上册封鄙酒坊为皇商,享有在全天下酿酒、贩酒的特权。平江酒税,对我根本无关痛痒啊。”
杨明当然是故意作弄他的。否则,他早就把皇商的事情公布出去了。万家众人,对他怒目而视。这混蛋既然无心竞拍平江酒税,又何必来哄抬酒税,让他们白白多交了五十一万两银子!如果早知酒坊成了皇商,宋宏又怎么会再打酒坊的主意。他心里不免有些悔意。可如今,既已出手,便骑虎难下。若是让杨明逃脱,他更是不甘心!大不了,夺了酒坊再回朝向圣上请罪,将酒坊献给圣上。圣上向来宠爱他,必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酒坊,就动摇他的太子之位!宋宏转眼便下定了决心,厉声道:“皇商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你以酒坊为抵押,向兴隆钱庄借贷五百万两,知府为证,证据确凿!”
“本宫只问你一句话,这五百万两,你今日是还,还是不还?”
大兴国一年的税收,有数千万两银子。可大兴历来冗兵、冗官、冗费,入不敷出。五百万两银子,就是国库也未必能拿得出来,更何况是杨明一人?这钱,杨明当然没打算给。甚至连那五十万两,他都准备笑纳了。既然宋宏图穷匕见,杨明也不客气了。他一脸无辜道:“五百万两简直是无稽之谈呐,你们说说,普天之下,有人能一口气拿出五百万两银子吗?兴隆钱庄能吗?”
这不是废话吗?就算是富可敌国的石家,要拿出五百万两现银都够呛。众人心里很清楚。兴隆钱庄绝无可能借贷五百万两给杨明。可是他们都知道这是太子的意思,谁敢质疑?钱管事当即将契书举过头顶,高声道:“契书在此,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杨明巧言令色,定是想抵赖,请殿下为兴隆钱庄做主!”
杨明又仔细看了一眼契书。上面竟然只改了金额,别的地方,一字未动。他心神大定,又有些纳闷。这么好的机会,宋宏怎么会不趁机弄死他呢?正想着,宋宏大喝道:“杨明欠钱不还,恶意抵赖,按大兴律例,其罪当诛!”
“樊骁,立刻去替兴隆钱庄交割酒坊,将杨明斩首示众!”
“且慢。”
杨明打了个激灵,喊道:“殿下,既然有知府大人为证,草民认了。”
宋宏寒声道:“那你便是心甘情愿赴死了?”
杨明瞪大了眼睛,指着钱进财手里的契书道:“这契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啊,若杨明不能如期归还五百万两,应将酒坊生意,酒方、伙计、铺面,尽数转交兴隆钱庄。”
“同时,兴隆钱庄不可追究杨明私人责任。”
“既然我愿意交出酒坊,为何要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