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全都大吃一惊,急忙转过头去。 只见眼前的大道上,远处缓缓行来了一队人马,两列骑兵开道,气势逼人,更有一座宽大的轿辇,几乎把大半个街道都占满了。 那,正是皇帝的御驾! 众人急忙退到大道两旁,跪地叩拜,而商如意见此情形,却是大皱眉头——雁门城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可身为皇帝的他却完全没有危机感,只顾自己的赫赫威仪,这样,士兵们谁肯再卖命啊? 不一会儿,御驾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商如意低着头,先是听见一阵马蹄声踏过,紧接着,是一队宫女和内侍,等到他们走过,便是巨大的轿辇缓缓走入了她的视线中。 然后,停在了她的面前。 巨大的轿辇落下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响,商如意的心也下意识的沉了一下,顿时,整个长街上都变得寂静无声,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甚至连风,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吹过。 一个内侍走上前来撩开帘子,将轿中人扶了下来。 立刻,一双精致的鞋履,映入了商如意的眼帘。 丝缎为底,金线缝制,更有璀璨的珍珠与温润的玉石为缀,这双鞋,华贵璀璨,足堪天上仙子所佩,商如意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此刻,这双鞋又一次踏足泥泞,甚至还沾染了一些血迹,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然后,一个倨傲慵懒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起来吧。”
果然,是楚旸的声音! 而这话,也是对着她说的。 楚旸的声音不高不低,也只有站在他面前的人能勉强听见,可是,商如意的心里却暗暗叫苦——虽然周围的人,甚至更远的街道上的士兵百姓们听不见,但大家都不是瞎子,这么长的一条街上跪了那么多人,皇帝却只让她一个人起身,这,算什么?! 果然,跪在商如意身边的一些人都投来了神色各异的目光,尤其是穆先和他带着的一众兄弟,并一些已经认出了商如意的士兵,眼中纷纷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那些目光,看得商如意如芒在背。 她咬了咬下唇,仍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立刻,在所有令她如芒在背的目光中,多了一道锐利得几乎要将她的身体都刺穿的目光,只听见楚旸冷冷道:“怎么,朕还没有怪罪你,你倒要跟朕拿乔?”
这“拿乔”二字,从帝王口中说出,那就是欺君之罪了! 身边的图舍儿已经吓得脸都白了。 商如意虽也有些惊惶,但还是定了定神,低声道:“臣妇听闻北城门战况惨烈,所以带着婢女前来救治伤兵,未及禀报皇上,望皇上恕臣妇怠慢之罪。”
“……” 她这话,说得的确是冠冕堂皇。 楚旸的眼中更多了一分玩味,低头看着她:“就是这样?”
商如意额头上已经凝结出了一滴冷汗,在慢慢的往下滑落,她思虑再三,又轻声说道:“陛下宽仁,赦众人平身,众人不起,臣妇何尝敢起?这,并非拿乔。”
楚旸冷笑了一声:“朕一句,你倒有十句等着朕。”
“……” 商如意身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她的确没有想到,皇帝会突然来北城门,毕竟这里随时可能遭到突厥人的突袭,是最危险的地方;但既然皇帝来了,她只要泯然众人,多少也能降低众人心中对她的猜疑,也能挽回一点名节。却没想到,皇帝的举动,和他的话,反倒更显得他俩关系匪浅。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没办法再做人了!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索性说道:“臣妇,臣妇的确还有些话,想要向皇上秉明。”
“哦?”
楚旸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他原本是听说商如意没有禀报就自作主张离开官衙,心里有些被忤逆的怒意,所以过来“逮”她,却没想到,她竟有“反戈一击”之意。 于是,不冷不热的笑道:“你有什么话要跟朕说?”
商如意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对上了他拿上慵懒而倨傲的眼睛,低声道:“臣妇,臣妇请乞,求陛下停止征伐辽东!”
“……!”
这话一出,突然有一阵冷风,从城墙上破损的那个洞外吹进来,忽的一声,卷着浓浓的血腥气和沉沉的杀气,从长街上呼啸而过。 一瞬间,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而商如意更是感觉到一股无形的煞气从头顶笼罩下来,几乎快要逼得她窒息。 是楚旸! 是他身上的煞气! 这个时候,哪怕不抬头,她也能感觉到楚旸恶狠狠的眼神,几乎快要刺穿她的身体了。 而周围的人,皇帝的内侍,开路的禁卫军,跟随在楚旸身边的王绍及,连同那些跪在路旁的士兵百姓,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也全都目瞪口呆,一个个不敢置信的看向这个瘦弱的女子。 她,是怎么敢? 而商如意的心中,此刻也在颤抖。 她明明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的那句话,可说出的一瞬间,她已经开始后悔了。 谁不知道,皇帝的逆鳞便是“征伐辽东”,之前裴恤等一众老臣就因为劝谏皇帝停止征战而接连获罪,如今,她竟然敢在前线战况危急的时候,向皇帝谏言! 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头顶又一次传来楚旸的声音,在咬牙切齿中透着一股狠戾:“商,如,意!”
商如意的身体一僵。 她刚一抬头,就看见楚旸铁青着脸,沉声道:“商如意,妖言惑众,扰乱军心,给朕抓起来!”
“是!”
他身后的禁卫军立刻领命,几步上前便将商如意抓了起来。 这一下,周围的人全都慌了,尤其是穆先他们几个,立刻跪着走上前来连连磕头:“皇上,求皇上开恩,放过少夫人吧!”
楚旸冷冷道:“谁敢求情,与她同罪!”
一时间,求饶的声音立刻被斩断。 商如意被几个人反扣住双手带下去,而在路过楚旸身边的时候,她咬了咬牙,仍旧说道:“陛下,若再不停止征伐辽东,雁门郡之围,难解!”
楚旸不看她,只怒道:“带走!”
就在商如意要被拖走的时候,突然,在他们的身后,那城门上破损的大洞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鸣叫。 一道寒光,正破风而来。